他是不是也不知道,已经有许多人影投射在他的门窗上。
有人来到了齐王府中,来到了这间屋子外面。
直到从各处汇集过来的人影,几乎站满了门外这座庭院之时,笑书生从屋内的屏风后面绕出来。
他手上握着一卷新的铁片书简,似乎与之前偷袭雷震天的那一件别无二致,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件这样的武器。
笑书生还有心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对齐王之女的死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他推开门之后,呼吸微变,盯着庭院中的那些黑衣人,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五个,右边鼻子连接到嘴唇的一块肌肉抽动了一下,像是发现了目标,急等着撕咬一番的野狼。
但是他没有动手,只是晃晃悠悠的绕到了庭院侧面的长廊之中,回头看着那扇被他打开的门。
庭院里站满了黑衣人,默然,无声,共同关注着那扇门。
齐王从门里走出来。
他一出来,整个庭院里的人,除了笑书生和最前列那五个以外,全部都半跪在地。
黑色衣袍之下露出了一片片微小的纹章标记。
那些纹章大概都只有蚕豆大小,但是每一个人身上都有,圆眼无眉,獠牙外翻,闻佛说法,依旧食人,正是夜叉面目。
齐王袖手,踏出房间的一刻,他的人,仿佛已经与这片使人感到压抑的夜色,融为一体,众人看他的目光,并非在看一个人,而如同看着一尊鬼神。
齐王,竟然就是他们的主上,竟然就是夜叉门主。
食人恶鬼,护法之神——大夜叉!
他扫视众人,眼中的一切情绪都被夜色覆盖,浅声道:“如何?”
最前列的五个黑衣人中有人开口。
“名单上的,一个不剩,已经全部斩除。”
这五个人站成一排,相互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小,可是,却让人分不出来,这个声音到底是从哪一个人那边发出来的。
所谓名单,自然是他们今夜去杀的人,那可以说是雷震天一系中,位于京城之中的七成官吏。
只杀七成,并不是因为只来得及杀这么多,而是因为剩下的还有用。
齐王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却神色微默。
有风在他身边缭绕,吹起了他凌乱的头发,发丝向后。
他是不是到这一刻,又有了一种想要看见他女儿的冲动?故而以这发丝代替他去回顾?
他苦心经营数十年,夜叉门的势力遍布大江南北,纵然是洛阳一局被破,也不过折损数十分之一的力量,只是三个主事者的身亡有些可惜。
在江湖之中,在朝堂之上,都有人悄然的成了夜叉门的一员。
如果再有十年的话,他根本不需要闹出这么大的风波,神鬼难测之间就能铲除朝中所有的阻碍,让皇帝名正言顺的禅位。
既是九五天子,也会是江湖至尊。
可是他等不了了,他毕竟是人,他已经没有多少年的岁月,在各式女子身上努力多年仍膝下无子,还不能有人承接他这一段足踏紫禁的大业。
他还要为自己成功之后的大展宏图,留下至少十余年的时间。
夜叉门主,只得在这一局中,就葬送了仅有的女儿的性命。
但……他已不会后悔。
齐王的声音依旧安然:“既然如此,你们且散去,执行下一步吧。”
数十名黑衣人,皆施展出江湖上绝顶的身法,一个个悄无声息的离开。
齐王看着这些人离开,似乎能感受到他们心中澎湃的情绪。
这么多年以来,夜叉门主的行事一直十分隐匿,他本来没有必要直接召见这数十人。
但是他这一件大事已经成功了一半,即将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之前又经历了洛阳事败,他需要用这样的行事手段,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来给他们更大的信心,去更有力的执行下一步。
况且这数十人,本来都是夜叉门中,在江湖一方最重要的成员,也早该对他的身份有些许揣测。
“你就让他们这么走了。”笑书生开口,语气中好像有点遗憾,“你不准备把那方云汉、陆小凤也铲除了吗?”
齐王淡淡说道:“他们既然过了洛阳之局,倒不妨再发挥一些作用。”
在齐王看来,方云汉等人,或许武力可赞、智力可勉,毕竟根基浅薄,皆非一方之主,影响不了大势走向,反而在接下来的计划中,颇有些可利用的地方。
无需提前为了处理他们,而冒着暴露更多实力的风险。
齐王说完,就转身回了那间屋子,笑书生也跟了进去。
庭院中再一次空无一人。
或许只有逐渐从乌云之中展露出来的月光能够知道,距离这处庭院约有百米的地方,花丛之中,隐藏着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