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郎华第一次见到杨老将军还是在蓝英训练营的开班仪式上。
当时老将军来到营中,头戴大檐帽,一身利落的戎装。
其人虽已年过古稀,但仍然可以从他身上窥得几分年轻时候的风采。
在郎华看到杨建业的同时,对方同样也在注视着他。
随着郎华的目光上移,属于这一老一少的两股目光顿时交汇。
与顾城那种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不同,杨建业皱巴巴的脸蛋上藏了一双漆黑透彻的眼眸。
它如同一池深不见底的潭水,轻易间就能将人的思绪拉入黑暗中淹没,甚至使人压抑地无法喘息。
这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郎华能感到一股温和的目光重新投向自己。
他看到杨建业站起来拍拍自己肩膀,听到对方说:“孩子,我一直想见你一面,今天总算是如愿了。本生他没看错人。”
这种亲切的语气似是瞬间拨动了郎华思绪中的某根弦。
就好像记忆的闸门被突然打开,过去在南齐训练营、在蓝英215团的经历如同江水般滔滔涌来。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使得郎华不禁鼻子一酸。
为了避免对方看出异样,郎华急忙低下头去深深鞠了一躬,什么话都没有讲。
等到一场会开完,大厅中的人们各自散去,孔连义便悄悄将郎华和杨建业留下。
他们神神秘秘地来到总部大楼地下三层的一间小办公室里,在那里见到了斳峰。
本应在大兴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执行长斳峰,此刻却突然出现在孔家基地的地下室里。
杨建业自然是早就知道内幕的,所以不惊讶也在情理之中。
可郎华初到钱塘,一路上消息闭塞,怎么脸上连一点惊讶都没有呢?
看到郎华的镇定模样,孔连义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个狡猾多智的小子,果然已经猜到斳老来了江东。”
郎华谦虚道:“晚辈也是想到了这个可能而已。”
孔连义听了,便向杨建业得意地说道:“怎么样,这个赌可是我赢了。”
对面的杨建业也点点头,说:“愿赌服输,淮南地界我方不会插手。”
“哈哈,多谢老哥哥大度。不过我江东的胃口可没那么大,有巢湖一地足矣。”
斳峰这时也说:“这样也好。安庆府你们经营许久,别人去了反倒不美。”
三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同样也是三个极具分量的大人物,好似在三言两语间定下了一桩大事。
郎华在他们商讨的时候安静地站着,等他们说完话才上前一步向斳峰问好。
“斳老,晚辈跟您许久未见了。之前狼崖城困难的时候,多亏您特批空飞力量便宜行事,我们才能把药剂生意做到友邻地区去。”
见到郎华,斳峰的表情轻松,完全不摆什么架子。
他说:“不过是几架战机,几箱燃油而已。你狼崖城现在可是做生意做成大户了,什么时候支援支援老头子我呀。”
郎华笑嘻嘻地回答:“斳老,您说笑了。只要有需要我的时候,不管是出人出力还是出钱,就算是您要我一条胳膊,郎华都不带眨眼的。”
《剑来》
“哈哈哈,好小子!”
他几步走上前来,越过孔、杨两人,热情地抓住郎华的手。
“老夫见了你就玩心大起,逗一逗你罢了。你可别真切一条胳膊下来。”
一边说斳峰还一边感叹道:
“自从秦川一别,你小子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登赛榜,斩尸王,松林岭一把大火葬送百万黑尸,闹得动静是越来越大。
我就是捂住两只耳朵,身边都有人在念叨你的英雄事迹。”
“斳老这您就言重了。晚辈身为人族一员,只是和手下的弟兄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英雄一词愧不敢当。”
孔连义说:“哎,英雄不问出处,亦不论年长年少。郎华小友虽不接受英雄之名,却已有少年英雄之实矣。”
“郎华上尉!”斳峰忽然正色道。
这声音洪亮,带着些许不怒自威的气势。
郎华听见了,当即立正答道:“到!”
斳峰的神色这才恢复如常。他说:“郎华上尉,最近的事自管会的几位大人和我都听说了。从松林岭到怀玉山,你做得都很不错。
特别是松林岭阻击战中以攻代守,抢占主动,敢于同黑尸军团正面作战,勇敢顽强,打出了我们人族的威风,总部对你提出表扬。
不要今后还要再接再厉,不可放松懈怠。”
“是!”郎华答道。
斳峰又说:“至于自管会方面给你的奖励嘛,这个要等战事过去后我和几位大人商议后再做决定。你现在可以先期待一下。”
奖励?这自然是好事一桩。但是听到斳峰说怀玉山,郎华心里突然一跳。
在给自管会的呈报中,他记得应该是把怀玉山成功突围的功劳全部甩给了孔凡才对。
不过看这几位的模样,显然那些真真假假的瞎话是瞒不住几个老狐狸的。
想明白这一点,郎华只好承认道:“奖励我可不敢独吞。郎华只是多逢侥幸,用了些取巧的计谋,上不得多大台面。倒是孔凡兄在怀玉山一战中身先士卒,其余弟兄也都作战勇猛,实为我辈的榜样。”
听到郎华吹捧孔凡,孔连义的脸上不禁笑开了花。
他重重拍拍郎华的肩膀,评价道:“你这小子哪里都好,就是太谦虚。不仅会打仗,而且不贪功,比我们家那个愣头青可强多了。”
杨建业听了郎华的话,却说:“善用兵者,兵不顿而利可全,是为谋攻之法。打仗不能一辈子靠奇谋,当然也不能只知道斗勇。
为将者勇猛足以胜任,为帅者却要智勇兼备方可堪当重任。
要想赢得一场全面战争,就要将自己的眼界放得更高更远。
不拘泥于墨守成规的约束和限制,不看重一城一地的得失,不过多考虑目标以外的东西,也不纠结外界的千百种声音。
战争本质就是一场博弈,战场就是一座棋局。想要在这场博弈中获胜,需要专注,需要兼顾,需要冒险,有时候也需要取舍和权衡。这些你都明白吗?”
郎华听完闭目思索半晌,之后睁开眼睛拱手应道:“老将军说的是,晚辈谨记于心。”
孔连义和斳峰见了,默默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知道杨建业半生纵横沙场,对这方面的感悟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深。
这些真知灼见是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经验,可不是什么小鱼小虾都能听的。
如今杨建业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莫不是打算把对方当做和杨正华一样的级别培养?
杨正华那可是亲孙子。对了,如今这小子是杨建业外甥的养子,也算是半个孙子。
单论亲属关系,这一老一少可比他们两个要近多了。
试问像郎华这样既有能力又懂礼貌的后辈,谁不想要啊?
“怎么,听刚才的话郎华小友现在才是一个小小的尉官?”
孔连义看着杨建业唏嘘道,
“老哥哥,你这可不厚道啊。郎华,不然你还是来我们江东,怎么着也混个副统领当当。”
孔连义当着杨建业的面挖墙脚,后者却毫不在意。似是对于郎华不会被挖走这件事有着相当的自信。
他似是没听出来孔连义的潜台词,反倒点着头附和道:“嗯,也该向上提一提了。”
问题很快被甩给当事人郎华,一时间三个人六只眼睛都在盯着他,看他怎么做出选择。
这时候只听郎华婉拒道:“孔先生太抬举晚辈了。我觉得还挺喜欢现在这个身份的。郎华少尉,听起来就年轻有为。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