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口中的这个疯子,斯蒂文口中那伟大的海蒂阁下,此刻正平静地坐在阿利克猎杀者公司的基地之内,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这个已絮叨了很久的老者,荒野暴民潮的酋长,艾伯纳·索托斯。
帕妮丝正一脸无辜地坐在海蒂的身边,而与酋长坐在一起的伦齐也微微后倾着身子,似乎在极力与已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的酋长划清界限一般。
“亲爱的海蒂,我的孩子,我觉得已经把荒野暴民这种淳朴而又善良的种族给你解释的很清楚了,那么,你现在是不是决定接受我的请求,去帮一下它们呢?”
酋长仍然穿着自己的那件传教士模样的外套,手中还拿着一本被摩挲得卷边的书本。
这本书是海蒂编写的,给酋长阿利克基地的学堂,给那些孩子们编写的。酋长自认为手中攥着它,会让自己的说服工作更容易一些。
“索托斯叔叔,您确定需要我去唤醒它们的自我意识吗?”
海蒂最终开口询问了一句,话语中仍旧有着几分冰冷,但也有几分对酋长的敬重在内。
酋长似乎一直都在考虑别人,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像他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尤其是在这每个人都需要苟且偷生的新时代。
“是的,海蒂,我确定自己希望你去这么做,也许它们拥有了自我意识之后,将不再听从我的召唤,但我个人觉得,拥有自我意识,是它们的基本权利,它们也是人,不是吗?我的孩子。”
酋长的声音依旧苍老而亘古,但却有着一份独属于艾伯纳·索托斯的执拗在内。
“阿利克是我的归属地,而您为阿利克做了足够多的贡献。而且您是帕妮丝,是洛,是阿利克所有人的教父,您的要求我无法拒绝。”
海蒂伸手推了推自己那精致的鼻梁之上宽宽的黑色镜框,把目光看向了酋长那双混浊却异常明亮的眼眸。
“但是,我个人并不认为您的决定是明智的,或者说,您的决定对于您那些已陷入混沌中的族人来讲,也许并不是福音。恰恰相反,拥有自我意识很可能会变成它们的噩梦。”
“亲爱的海蒂,你为什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想法?难道你不觉得失去了自我意识的它们,完全是一群行尸走肉吗?这是对生命的践踏,是对人类尊严的玷污!”
酋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激动之色,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并不常见,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平静而絮叨的,絮叨而始终平静如水。
“它们之中有老人,有孩子。正因为不具有自我意识,所以它们才不会去想自己是谁,自己从哪里来,自己又要到哪里去。您觉得,让它们想起某些并不愉快的记忆,对它们而言,是尊重还是伤害呢?”
海蒂并不是在抗拒帮助酋长,让荒野暴民具有自我意识对于她来说也许仅仅是研究出一种唤醒沉睡脑域的药剂而已,这是非常简单的。
但是荒野暴民潮已不属于人类,它们已经在另一条道路之上走了很久,久到已无法在回头。正因为荒野暴民不具有自我意识,所以它们才不会互相嫌弃对方,才会始终聚集成潮,卑微而顽强地存在于这片荒野之上。
海蒂觉得,具有自我意识之后,荒野暴民潮也许用不了多久,便会变得支离破碎,而最终被无情的荒野所吞噬。
世上最美妙的东西,是人类的思维。世上最肮脏的东西,也是人类的思维。
酋长的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他明白海蒂的意思,也明白海蒂所说的极有可能会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