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
她仍像曾经那般,朝着坐在餐桌旁的洛轻声唤了一句,声音中有着一如既往的磁性,还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正是这份毫不掩饰的愉悦,让洛感觉到了窒息,感觉到了从心底奔涌而出的那股悲伤。
洛抬起了头,与站在门口犹如太阳一般耀眼的依遥遥对望着,脸上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我做了侯爵的女儿,而且我已经向他承诺过,我只会有他一个父亲,也只会有一个父亲。”
依朝着洛露出了开心的笑,如曾经那般灿烂,却并非无声。
她的愉悦,并非来源于自己已成为了侯爵的子嗣,成为了侯爵的继承人,而是来源于她要亲口告诉洛,自己父亲的位置只有一个,并且已被侯爵占了去这个事实。
依再次像曾经那般,依偎进了洛的怀里。
洛心底的那股悲伤如潮水一般退去了,但那股窒息感却始终盘桓在他的内心深处。
也许从她朝着洛喊出帕妮丝教她的第一个词汇,并看到洛脸上露出的那股尴尬开始,也许从她在阿利克城外对着那身穿黑色甲胄的侯爵遥遥一指开始,她早已把“父亲”这个角色,从洛的身上彻底剥离了出去。
洛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这并不是因为他意识到了有什么危险的靠近,而是他隐隐听到了一阵“咕噜噜”的低鸣声。
她似乎饿了。
依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罕见的绯红色,将自己那埋在洛怀中的头垂得更低了些。
洛拿起了面前一块烤得焦黄的肉,耐心地一点一点剥去上面的外皮,然后递给了她。
依接了过去,开始像洛那般不经过丝毫的咀嚼便咽了下去,并且没有丝毫的浪费,犹如两人曾经在h913聚集地的阴暗地窖内分享那片小小的发霉面包条一样。
洛并没有问依是否已经解锁了基因序列,更没有问依现在的等阶,依也丝毫没有向洛说起这个的打算。
因为他们彼此的心里都固执地认为,无论依达到了什么等阶,洛始终都会将依护在身后,依也始终会没有任何反驳地去接受洛的一切安排。
直到洛带着依离开,偌大的侯爵府邸都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侯爵没有,海蒂没有,连那始终谦恭的侍者马尔斯都未曾出现过。
从依走出研究基地的那一刻开始,整个贝古侯爵府邸,已悄然更换了自己的主人。
洛将依带回到了暮光之城,迎接他们的依然是那位年迈而有些微驼的园丁。这个善解人意的老人竟挪走了一大片花圃之内所有的花卉,空出了最肥沃的一片土地。
他仍然记得洛曾经带走的那粒种子,而且他已经为这粒种子准备了足够肥沃的土地,他知道这粒种子是自己那尊贵的客人为依·贝古阁下准备的。
与陪伴在阿芒迪娜·贝古阁下身旁的那只知更鸟不同,陪伴在依·贝古阁下身旁的,是一只小小的黑色羔羊。
洛最终把那粒干瘪的花种赠送给了依,并告诉她,当这粒种子破土而出的时候,他就会回来看她。依仍像曾经那般,并未问洛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她把种子埋在了年迈园丁为她准备的那片花圃的土壤里,她相信洛会像他所承诺的那样,在种子长出嫩芽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洛匆匆离开了暮光之城,他并没有返回侯爵的府邸去见海蒂,去询问克洛博士曾经的研究,他甚至没有去自己的阿利克瞅向一眼,去见见帕妮丝和暗夜的那些伙伴,没有给冥下达新的指令,没有去那片沼泽地看一眼自己的伙伴。
他只用身上携带的通讯器给帕妮丝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然后便将通讯器放在了灰白色荒野那红褐色的沙砾之上。
在洛那被越拉越长的背影之下,被他丢弃在荒野的通讯器屏幕之上那行小字,仍在不断地闪烁着冷冽的光,似在抗争着自己被抛弃的命运。
我将兑现自己的承诺,去建立一个让整个荒野为之颤抖的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