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逝,暮色吞没了远方的松林,日夜兼程的急行军,让许多修士深感法力难以为继。
离此一箭之地有条干涸已久的浅溪,溪水的痕迹曾绕着裸露的岩石穿隙而过,仿似一条绸带蜿蜒而下,没有奔腾的喧响,仅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恩泽众生。
慧水!佛家本谓之智慧之水,可洗脱一切烦恼污垢。诸多善男信女趋之若鹜,想求一杯而不可得。
殊不知,喜怒哀乐是天性是常情,可控却不可绝!
佛之发愿上乘、解危救苦,烦恼永无终止。佛说无空无色、无垢无净,污垢无以谈洗脱。
信仰佛胸怀苍生,天性纯真、人性完美,可舍己以渡人。肉身佛则自诩为涅槃佛度人的工具,曲解佛的道义,在愚弄众生。
可惜此慧水非彼慧水,《山海录》记载:慧水宛如神迹,发源及终结地未知,分三段,墨渊为其一,摘星城为其二,青帝陵为其三。
此水富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倘有婴儿天生肢体不全,脏器有缺,或聋或哑或双目不见物,骨疾脑疾等等一类病症,以慧水饮用、浸泡,可不药而愈。
美中不足的是此水流量极少,每段不过里许。摘星城一段被化清门、伽蓝寺和蟠渊盟掌控,常人求之不易。墨渊一段陷于地心,等闲之辈不可入渊汲取。唯青帝陵一段可供黎民取水,治疗疑难杂症。
青帝陵是有些神眉鬼道的处所,惯常匿影藏形,每隔十八年重现于世。
陵现则慧水汩汩流淌,届时至溪旁取水者,何止挨山塞海!陵隐则溪水枯竭,毫无预兆。
燕辞端视着窄浅的河道,行走在神迹的边缘却觉得无比孤单。过度需求决定了资源的稀缺性,而稀缺资源却为少数人所掌握。资源派生财富,财富繁衍权力,权力缔造阶级、塑造世道。当常人缺乏与之抗衡的力量只能苟活在底层时,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是种奢望。
溪畔亮起点点灯火,修士大军在此宿营安歇,潘圣临抛出枚小巧玲珑的玩物,口中念念有词,道声:“起!”
草地上凭空多出座金碧荧煌,重檐芜殿顶的楼阙来,楼匾上题曰“骖鹤宫”!
群相愕然,有人暗叹潘老儿懂得享受,出趟远门连西林坊府邸都随手搬来了。
有人悄声笑言:莫非其内金屋藏娇,李涴尘摆妥了姿势正扫榻相待呢?
更有人提醒群修脑补下少了骖鹤宫的西林坊,那是何等别扭。
潘圣临得意洋洋,笑邀各化婴修士入内相见。
忽闻一阵异香飘来,前方松影里一队修者徐徐排开。
来者雪衣白发,紫眸流盼,俱拥有清新俊逸的容颜,他们以诛妖徽记做领针,将洁白的斗篷别在胸口,斗篷下穿着白灼灼的天狐魔音甲。
人群顿时哗然,是九尾天狐!
青丘山修士等候已久,胡不夷腾身出迎,带来了防御布局图和洛望舒的口信。
化婴修者齐聚骖鹤宫,或坐或站,只等胡不夷道出些内幕来。
胡不夷略为寒暄,展图说妖修屯兵在沧海万里深处的一粟岛,于日前整备完毕,且已发起首波试探性攻击。
在跨度数万里的海岸延长线上,最佳登陆点无非有三。
面朝大海的紫霞山隘口。一旦打破关隘长驱直入,摘星原势必要沦丧在妖修的铁蹄之下,此地成为抗击妖患的帅营所在;
朝北三千里的扶余湾。其地势自北向南入海甚深,东厢峰岭拥挤,山巅积雪亘古不化,可为左翼;
朝南三千里的鹊角港,此处要冲背陆面海,来往商客逾千万之众,贸易空前繁华,可为右翼。
左右翼调遣幻夜宫、澈羽岛势力镇守,可分化敌人,便于防守及保护主力。
海面诸多岛屿,设哨兵哨探情报,三处地界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容妖修突袭。
鹊角港地势平坦,人烟稠密,不适宜大范围作战。东偏北出海两千里外有岛,名叫沉舟。岛上霜雪不覆,草木长青,故派遣同尘苑诸人前往驻守以为前部。
因久等柳若玺不至,洛望舒在离开紫霞山隘口时,委托胡不夷改道相迎,并请届时同赴沉舟岛共商大计。
潘圣临听罢,赞许道:“古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此番部署深得兵家之要义!”
余人悉数称善,寻思妖修陈兵深海,不冒然进攻而忙于巩固防务,整饬甲兵,此战必然持久,诛妖盟这般防御不失为万全之策。
胡不夷默然不言,仿佛已经完成了使命,深坐椅内定定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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