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壬癸城府颇深,而且相当沉得住气,他作为和高祺合作的对象听着这个被活捉的倒霉蛋作为丐帮的证人把事件的细节公之于众,却没人能看出他有什么异常来——要说有,应该也是“因为徐清的遭遇而感到愤怒”而非“因为自己就是幕后黑手而心虚”。当然,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气定神闲,因为他扮演的角色就是重情重义好大哥和忠心耿耿好走狗嘛!
这也能侧面印证,有些在没听完证人述词就痛下杀手的沉不住气的家伙有多坑爹了,这种人简直就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干的一样,智力低下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如果贾壬癸没等这厮说完话就上去给人家杀了,那就算是搓澡师傅都搓不干净他这变态的行为了。
不过平心而论,贾壬癸所指出来的种种疑点站在第三方的角度上,的确是存在的,因为从第一步,即“梨园刺客自证身份”这件事开始的每一个节点上都同时存在着至少一正一反两种不同的逻辑链,而通过不同逻辑节点的结合又能诞生出数种不同的可能性……所以根本没人能把事情的真相推定出来。
“以你的身份和立场来看,你的证词可信度如何暂且不说,我现在很好奇的一点是……如果你真是梨园的刺客,那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作证。”陈风平看向了那个被紧缚住的刺客,他提出来的问题的确也是众人想得知的。
没想到那人苦笑了一声,开口答道:“陈盟主,不是我说……我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高估了我还是误会了梨园这个组织……”
“我只是个小角色而已,武功三流,正儿八经混江湖的话一辈子都没机会在这个场合和您们这些名宿侃侃而谈,倒是捞偏门的话还多多少少能赚点儿小钱养家糊口,加入梨园也是因为梨园给的酬劳高,并不是因为我喜欢杀人或是我对梨园很热爱啥的……”说到此处,这人顿了顿:“梨园也从来不是一个以什么信仰或是情谊来维系的组织,如果真有,那也是上面大人物之间的事儿,跟我们这些打下手的没什么关系——我被人抓住那是我自己的事儿,梨园可不会施以援手,我个人虽然也有些关系不错的兄弟——但您想想,就我这个样子,跟我混在一块儿的能有什么牛逼人物啊?”
“至于为什么我会答应来作证,一方面就是我不想死,而苏掌钵答应了我只要我出来作证就放我一条生路;另一方面就是……”这刺客倒也有趣,说骨气肯定是没什么骨气,但偏偏还有些另类的洒脱,正扯着淡的功夫他便用自己被绑在腰后的双手一点儿一点儿的撩开了自己的裤腿:“不是我说,搁您来您也受不了啊!”
陈风平离得近,自然看的仔细,而台下的英雄们就并非这样了,虽然习武之人要耳聪目明,但一时间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名堂。
“丐帮的人居然下手有这么狠?”陈风平心中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刺客的小腿上乍一看光溜溜红彤彤一片,细看却能看出来此人小腿上的毛发都是新生的小绒毛,那红彤彤的大片皮肤想必就是用刑时留下的痕迹了——这厮的腿毛被人拔了个溜干净。
“呃……动手的人我还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但应该不是丐帮的……”刺客无奈地说道。“苏护法不让我说,已经在后面踢我好几脚了,但我还是说出来算了——我是被一个壮汉抓住的,而给我上刑的是一个看上去毛都没长齐的年轻小子,最后把我交到了丐帮的手上。”
“呵……又他妈引出了新人物……”陈风平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蛋疼,究竟还有多少意外是自己不知道的?怎么事情发展到现在,局面好像已经不受自己这个真正主谋的掌控了呢?
“如果这个刺客所言非虚的话,我倒是觉得苏掌钵你的嫌疑已经被洗清了,就算事后证明我的分析有误我也认了——恕我直言,我实在想不出让这么一个家伙来演一出苦肉计的理由……”陈风平先对苏眉秀说道,进而又把脑袋转回了刺客的方向:“虽然以我的身份来说提这件事儿并不合适,但你这小子倒真是有点儿意思,这次你要是不死,不如来我们四海帮做事吧……”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天知道陈帮主这是真有心要招揽对方还是纯粹为了应景儿说出的这句话,但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在场众人本就对他不多的怀疑反而被打消了——因为陈风平就是一个性格非常爽朗豁达的人,搬个板凳就跟易氏双雄面对面啃烤土豆的人,能在这个场合说出这样的话真没有什么奇怪的。
老谋深算,难以捉摸,不是指你一天天拉落个一张死人脸好像有人抱着你孩子跳井了一样就叫做有城府,也不是指什么“喝完酒一言不发的人真的很可怕”这种只有脑残才会相信的流言。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是一张一弛,虚虚实实,能进能退,收发自如,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如是,怒色勃然而笑意在心者亦如是。
武林之中要说比陈风平武功同一档次乃至更高的人物,虽然不多,但终归是有一些的,但像他一样的枭雄可就不多了。
下一个十年,他未必会成为武林盟主,但四海帮却一定会压倒丐帮……
当然,那是在“意外的发生”还在可控范围之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