洙桑道原本是紫昊境外百姓最为密集一地,只是不知为何,当年在整座紫昊境内都名气奇大的洙桑道,经数任国君变改过后,竟是将此地由打国境之中割将出去,但古怪处在于,如此一处毗邻大元的狭长地域,被紫昊自行割去之后,时常外出劫掠的大元各部,多年来也未曾敢前来洙桑道中劫掠钱财,自然要引得不少人心头狐疑。紫昊划道而分,差遣大员管辖一地,已是多年前废弃不用的治国之法,但唯有洙桑道一地,如今仍旧沿用下来,即便身后无靠山,洙桑道这片恰好落在大元紫昊正当中,本该身处水火的地界,多年不曾见过什么兵荒马乱的情形,既不属两国,更无仙家撑腰,足足太平两甲子余,自是要惹得不少人心生好奇。
洙桑道中十五城,足有万户,当中自是不乏生意往来,无论是大元商贾,还是夏松紫昊乃至西路三国连同南漓而来的商队,往往都要由此地过路,饶是洙桑道中每有生意做成,皆要被抽去一分利,可为保紫昊边关当中流寇与大元边境中掳掠为生,世代游牧的大元人,纵使将这一成利拱手相让,在洙桑道中,起码能保性命无忧。
所以如此多年来,洙桑道当中生意往来极为热闹兴隆,竟是隐隐之间将大元与中州西路数国商贾往来,大多攥到手上,尽管是有不少不愿让利的商队照旧铤而走险,找寻别处
往来钱货,不过如若是家底尚算殷实,又顾及商队中人性命的商贾,则大多仍旧是鱼涌般踏入洙桑道里,近乎一甲子的商贾往来,洙桑道中钱财富足,已是不必言说。
秋已至深,黄叶大多已落尽,有商队三人一行,踏入洙桑道里。
“还真别说,洙桑道多半是有能人撑场,瞧瞧此地楼宇与百姓宅邸,不见得就要逊色紫昊诸国的富庶大城,有些意思。”
三人当中的老者将肩头猿猴收到怀中,打量四周,见周遭并无人在意,才是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距大元愈近,行丁心头就越发惴惴不安,倘若是平日时节,大抵有返乡时的闲情逸致,多半还乐意在城中逗留几日,可现如今想起胥孟府如虹之势,早已无这般心思。一路之上温瑜所得银钱,多半皆是前去各地搜罗消息,尤其是土楼这等势力,自从由鸿庐当铺离去过后,现鸿庐当铺当家彭三章赠银,也大多是被温瑜耗在打探大元消息上头,尽管行丁早先的确也见过不少腰缠万贯之人,瞧见温瑜这等如同挥霍的耗费银钱法子,照旧觉得心惊肉跳。
若说行丁如今仍能勉强压住心间挥之不去除之不能的不安,原因便是在于温瑜心性与行事时的进退有度。
“此番我们也是前来做生意的,不提什么要紧事,眼下虽是到了洙桑道,但还没找寻到我要寻的洙桑道,若是真有如此容易,又何苦结
识彭三章,”一旁端坐马上的温瑜照旧是言语平淡,只是言语时节英气愈浓,非是那等知晓如何使嗓的戏班,多半也听不出多少破绽,只觉这男子言语声只是略清脆了些,露不得半点马脚,听闻行丁开口,只是稍稍开口,“见识多也不见得是好事,见识短浅,也不见得是祸事,今日你与乔玄随处找寻住处安身歇息就是,我随意走动走动,晚些自会回返。”
说罢竟当真是将乔玄抱下马鞍来,重新上马,头也不回离去。
行丁早习惯温瑜性情举动,耸耸肩头瞧瞧仍旧朝温瑜离去方向张望的乔玄,小姑娘近来衣食无忧,大抵省下的银钱大多都被这从小困苦的小姑娘吃进了肚中,各色吃食,令原本瘦小的乔玄面皮都鼓胀不少,而今越显粉雕玉琢,连行丁都时常觉得,分明是位模样奇差面相不善的醉鬼赌鬼,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位模样上上佳的姑娘来,不过如今也不多想,叹气过后翻身下马,签起乔玄手掌来,自行找寻留宿之处。
“爷爷,哥哥怎么就走了,每逢遇上热闹地方,好像哥哥都不高兴。”乔玄不解,拽拽行丁衣袖,觉得方才瞧见温瑜背影时,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小姑娘不过几岁光景,压根不晓得太多心思,只晓得温瑜并不高兴,却不知道究竟为何不高兴。
“如他这等人,本该是少年气最浓的好年岁,可惜
了,估计旁人看来的热闹市井,繁华街巷,到他眼里却越发觉得萧瑟,始终站在世人以外,如履薄冰似,没准总有一日撑不住,”行丁也望着人声鼎沸比肩接踵的长街,虽是人马流动,那道黑衣背影越发寂寥,旋即扭了扭乔玄鼻头,鸡贼笑道,“你这小姑娘生来受过苦头,同样也有福缘加身,往后许多年,没准也有自己的难关要过,千万别学那人,任你是天资绝艳还是腹有大才,人也不过是个人,非要担山而行,早晚会垮的。”
乔玄似懂非懂,可还是孩童心性,行丁除却修行杀人之外最拿手的便是逗小猿,没过多久就又是挂上笑脸,同行丁怀中那头始终有些妒意的小猿扮个丑脸,很是欢脱玩耍,但始终一手死死拽住行丁苍老手掌。
行丁也曾练剑练掌,身手算不得差,这些年东奔西走,双手早就糙得紧,同乔玄稚嫩掌心相比,粗糙老茧倒钩极多,坚实如铁,奈何乔玄如何都不曾撒手,从来只晓得替大元部中豪族贵人做最为毒辣轻贱活计的行丁,如今抽回手来,从腰间拽下柄短刀,刮去不少老茧,而后磨了又磨,这才放心将手递给乔玄。
生怕掌心当中的倒刺老茧,划疼了小姑娘软白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