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看了,山上那边冲天剑气,打底也是位触及五境之上的先才手笔,休说一般人学不会,就算是我仰仗这根黄绳,只怕亦难修行到这份上,”山路中缓步而行的男子回头看去,却觉世上清风由打那道剑气过路,抚到面门上,不觉清凉,而是锋锐无匹,好像寻常清风都被那剑气附上层剑意,于是有意无意开口,“都说是勤能补拙,可往往世间言语总是自相矛盾,巧妇难为无米炊,再拼命的苦读书生也抵不过人家一目十行的大才,这剑道山岳,爬也爬不得。”
新得了位后继之人,颜贾清自是多出些喜色,下山时候脚步更是稳当了许多,醉意虽深,但步态不显,大抵是不愿在后辈眼前显露出差劲仪态,故而勉强稳住身形。
“那依前辈之见,晚辈天资如何?”温瑜冷不丁发问,引得头前的颜贾清一愣,再度回过头来,脸上却已生出些明悟之色,故作高深道,“那得分同谁比,同山上那道剑气之主比起来,大概就如同市井小徒与古之熊虎猛将,全然不及,好在根骨脉络不差,同我半斤八两。”
似乎是看穿女子面容颇为疑惑,颜贾清打个酒嗝笑道,“天资和根骨脉络,乍一听来是一回事,可说到底也不相同,毕竟悟性高低等等,也算在天资之中,根骨脉络固然重要,但要是天生痴傻,死活不可入门,经脉再宽阔,根骨再好也没用,白白浪费上苍青睐。”
“多亏前辈指点,晚辈记下了。”温瑜抱拳,但神色却并不明朗。
颜贾清早年便独自在天下转悠,见识自是极广,且不说先前便掐算到女子些许身世,只看女子方才言语神情,便能猜出一二,于是也不急着下山,而是挑过身旁一处平坦卧牛石,停下步子自个儿坐下,冲女子努嘴道,“坐下歇歇,走那么快作甚,大元山势奇崛雄厚,可颐章山景亦不差。正好临近日暮,往山外观瞧,岂不亦是余晖尽染,好瞧得很。”
这位在南公山脚下当过好几月先生的颜贾清,既未曾同女子说教,亦未曾自个儿感慨数度,光以平淡语气,讲起雁唐州旧事。
说雁唐州曾经有过十年大旱,天上似是有九日连环,烘得土中颗粒无收不说,以往连绵不绝的过境长河江溪,乃至存世数百载的水沼大泽,竟是被凶烈日头尽数蒸干,百姓逃也难逃,只得凭阴凉地窖暂且躲热,每日皆有渴死之人。
奈何雁唐州不属紫昊,更不属夏松,绕是夏松国有意相助,可亦是抵不住境内无端蒸江烤田的滔滔热浪,押送粮水的车帐军卒亦是寻常之人,硬是被堵到雁唐州外,半步不敢入内。
接连十月,雁唐州百姓十去其六,除却窖中仍有苟延残喘者,其余地界皆是如流火滚地,山岩都似乎是要腾起火来,熔为一处。如此惨状终是引来位仙人,以一枚钓竿强行扯去天上逞凶大日,祭废浑身修为,将那轮大日拖行十日,抛于东海归墟以外,自己亦是身负重创,回雁唐州传下那枚钓竿便身死道消,残存修为化为一阵滂沱大雨,足足浇灌月余。雁唐州后人惦念仙人恩德,故而每代便挑选出一位天资过人者,将钓竿传下,谓之钓鱼郎。
“说到这,多半你也能明白过来,那位书生应当早先便同你讲过此事,”男子醉意弱下不少,瞧着山外景致笑道,“我便是这一代的钓鱼郎,那枚钓竿,便是我肩头黄绳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