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帐帘,我看到帐外细碎的沙尘扬起。
“如今军中已无大将军,左将军不妨直言。”
褚尉天一愣神,片刻便明白我是何意,微微犹豫了下,便道:“也罢,韩江这匹夫已然逃走,老子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感受到我的目光,他马上一拍嘴巴:“对不住啊,右将军,褚某是个粗人。”
我淡笑道;“无妨,褚将军请讲。”
若不是看出他粗中有细,我岂会将布防图给他?那图也是之前我在北坡仙的著述上所见,不过是根据西境实况,稍加改动而已。
褚尉天这才悄声道:“其实褚某也知道的并不真切,只知大将军……呸……韩江当上大将军,原是和滦王、峪王的帮衬有关!”
果然是一丘之貉!
“古月国近些年未侵犯我国,那是因为,韩江私下与古月国那守将签订了什么劳什子条约!”
“条约?”我大惊,那韩江居然如此行事,岂非是通敌的大罪?
褚尉天点头道:“褚某也知道的不真切,是有一次韩江自己醉酒说漏了嘴,道是自己立了大功……”
他凝眉细思,半晌又道:“对了,他说,他为黎国除了一大害!”
我心头一震,忙问:“这话是他何时说的?”
“五年多前,这个我记得清楚,就在宁远王归国途中被设计断了双腿之后不久,那时,听闻宁远王不得不离开北境,褚某痛哭了很久!右将军,人都说,这英雄惺惺相惜,宁远王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被搞得连路都走不了,褚某也是……”
后面的话我却是再也听不进去了。
原来,这才是真相!
我不知褚尉天是毫无心机随口而言,还是特地在提点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韩江!原来,你手上,还沾染着成灏手底三万将士的鲜血!
难道,这才是昨夜易木要告诉我的?
“右将军,右将军!”褚尉天见我沉思,唤我道,“若是无事,那褚某便先告辞了!”
“左将军稍等,”我忙叫住他,“你那天说,让我小心易木,此言何意?”
褚尉天一愣,回头看看营门口,确定无人,方示意我附耳过去。
“那易将军可不是一般人,他四年前才来到军营,不到半年,就成了韩江手下的红人,你说,你是不是要防着他些?”
说完这句,褚尉天再也不留,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原来竟是有这曲折!
但听易木昨夜语气,似乎也是对韩江恨之入骨,如此想来他接近韩江,岂非是另有缘由?
我又唤了守营的将士,让他将方才一并写成的战报让人送至京都。
成滦突然呻吟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我忙奔到榻前,拿了帕子给他擦拭。他扶了我的手,那手烫的吓人。
他不住地唤我的名字,是有些神志不清了。我一边应着,一边轻轻抚着他的胳膊,他才慢慢松开手来,只是嘴里还不断说着什么。
后背本来伤口就深,此时这么一折腾,又是红了一片。
我望着此时趴在榻上的这个男子,他曾风动京都,引得无数女子惦念,他也曾威风八面,倾尽心力去算计……
只是现在,他气若游丝,已全然不似之前模样。而这也才不过半日。
我内心悲凉,不由得流下泪来。
这样怔忪了半晌,忽听身后窸窸窣窣衣服的摩擦声响,一回头,发现是翠菡。
“姑娘,我拿了些自己研制的疮药,需给滦王三个时辰敷一次。”翠菡不似从前热络。
她也不看我,径直走到成滦跟前。
“婢子给姑娘带了身衣裳,姑娘快在帐后去换了吧。”翠菡的语气中似乎不含任何感情。
我鼻子酸酸的,依言拿了衣裳,在榻后的纱帘之间换了。
出来后,看到翠菡正在给成滦包扎。
她动作利落,很快便做完了。
我见她转身欲走,也不欲与我说话。
“翠菡!”我叫住她,“你可是在怨我?”
“姑娘言重了,”翠菡背对着我,“婢子哪里敢怪罪姑娘,姑娘行事自是有姑娘的道理。”
她顿了一顿,声音里有着极尽压抑的愤怒:“只是婢子想到,王爷派婢子跟着姑娘,本是怕姑娘有何万一,而婢子研制这疮药,本也是怕姑娘再出意外。”
翠菡转头,望向成滦:“未曾想,皆便宜了这畜生!”
我心里似有什么东西,轰然裂开。
许久,方开口道:“翠菡,我不过是不想欠他,毕竟他是为救我才受伤。”
“那王爷呢?王爷怎么办?”翠菡突然望向我,我从未见她如此咄咄逼人过。
我隐隐觉得,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悄然发生着。
“翠菡,你这是何意?”
翠菡伸手擦了一下眼睛:“姑娘,婢子唐突了!”说完一扭身便出了营帐。
我内心惶惑,总觉得惴惴不安,我不知道的是,早在我来西境之时,京都已然惊变。
……
翠菡的药让他成滦后背上的伤口好了很多,但他一连几日仍在昏迷,并无好转,稍稍清醒些便唤我的名字,医师说,他的脾脏还需时日来修复。
老医师说,成滦的求生意志很强,想必假以时日,定会好转。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日晚间,翠菡又来换药,我默默看着她,总想着跟她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