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毓芳阁仆役奴婢进进出出,皆是成滦派人送的东西。
上好的衣料、各色的华贵衣衫首饰,在屋内堆了一大堆。本来宽大的屋子顿时显得局促很多。
翠菡一件一件地帮我收拾着,不住地啧啧称赞,道着滦王对我的好。
我坐在书案前正翻着一本书,斜斜看了几眼,随手指了一件深青色衣料,让她帮我放在外面。
翠菡牵住那衣料,纳闷道:“姑娘,你平时都穿着素雅,怎的今日却挑这深色衣料?不如翠菡帮您换成这淡青绉纱面料可好?如今天气渐渐热了,这件很是适合……”
正说着,见我一瞬不瞬地盯住她,她似乎是微微一个冷颤,忙紧闭了嘴巴,依言将那深青色衣料放在了桌上。
我歪头默默望着翠菡,这丫头,还真是机灵的紧……
十二日晚间,成滦向我告别,说是府里有事,急需处理,等安顿好就再来看我。
说完就快马加鞭进城去了。
他任何随从都未带,脸上神色竟是不胜厌烦。
想是他的王妃又在府里闹腾了罢。
他一走,府里的氛围顿然轻松许多,偶尔还能听到下人们相互说笑,只是一看我来,便恭敬肃立。
我不欲节外生枝,便也由着去了。毕竟在这玉清苑,人人背后都可能长着眼睛。
这几日的饭食,我让翠菡安排他们简单做了,送到我房里,不必大肆铺张。
自此,那些下人见了我,脸上竟也无故多出些亲切来……
不用陪着成滦用饭,也不用费心机去套他的话,这几日我悠闲很多。
我仍是保持着在宁远王府的习惯,晨起时,在苑外的小河边练习发箭。长箭破空的声音提醒我,不可沉溺于此时的安然。
玉清苑背靠青山,用完饭,我会在这山中散步,有时候翠菡会跟着我,有时候我便让她在河边等我。山中空气清冽,倒是个避暑热的好地方。
十五日,子时。
我卧在扶兰苑前院的房顶上,身体微微有些僵。为保万无一失,我已在此伏了一个时辰。惊云弓握在手心里,也微微地出了些汗。
郁姐姐说,每月十五那人会来,那我便试他一试。
子时已过了一刻钟,槐树下依然毫无动静,我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事先我早在树下放置了机关,只要一有人走近,触动机关,里面就会射出银针,银针上涂了药,可让人至少半个时辰不得动弹。
如此,我就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吐露秘密。
只是,此时已快到丑时,仍是无半个人影。我只觉眼皮越来越沉,不住地要向一处合拢……
“不会有人来了。”一个低沉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顿时就是一个激灵,睡意被惊得完全消散。
这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入了骨髓……
我仍是伏在原地,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确保自己不是在做梦。
“你睡着了?”声音再次响起。
原来不是梦。
我缓缓转过已然发僵的脖子。
夜幽王,赫然立在我的身后。
他的背后是一轮明月,披风上的槐花似是还散发着淡淡幽香。
黑色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也遮住了他的情绪。
我看着他,许多疑问、许多情绪堵在喉头,如针刺,却始终无法冲破。
是他杀了华之言吗?
他是否到过清幽花谷。
那两把匕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年多,他为何不出现?
而现在却又突然出现?
他,是否就是——宁远王成灏。
可是,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我是在怕什么呢?
许是见我不语,又一直伏着。他似是有些不耐烦,一把捞起我,飞身而下,落在了扶兰苑门口的空地上。
槐叶的影子斑驳地落在他的脸上、身上。没错,这真的是他。
“你,怎的在这里?”从我嘴里吐出来的这几个字,有些许沙哑。
“恰巧路过。”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缓缓流淌,似是含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这才发现,他仍是揽着我,便轻轻地推开他。
“在滦王府,可还舒心?”他低头问道。
他又是如何知道我进了滦王府?
此时,他就是成灏,这个答案在我心里,已占据了九成。
只是,他们的声音差别太大!我仍是不敢完全断定。
许多话,许多情感,我不能面对成灏而发,对他,却是无所顾忌了。
“自是舒心。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取之不尽。”我朝他挑眉笑道。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阵。
“夜晚出来行着鬼祟之事,也不穿身夜行衣。”
我赧然道:“没有。”
这是实话,从宁远王府出来时,我什么都未曾带。而成滦给的上好衣料,只有这件深青色,颜色暗了些,我只有将就用它做了夜行衣。
夜幽王缓缓向前踏出一步,悠悠说道:“看来,你近日生活的确舒心。”
他顿了一顿又道:“那何苦来这里睡觉?”
我……我怎的就是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