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以为我是那种舍生忘死的人吗?小气鬼……”
白小椿伸了伸手。
风秋子仍然无动于衷。
“烟啊,小气鬼!”
“就一根,省着点。”
“切……,小气鬼……!”
……
……
龙城,霸下城第342师1团5营7连3排的军营驻地,宽大的营帐下拥挤着37名上等兵。
曲觞今年刚满二十二岁,这时躺在三层床中间的那一铺。
床头处挂着一个半人高大的军用背包,里面藏着他现在所有仅剩的家当。
他原本是一名商都云城的上班族,刚刚毕业没多久,找了一份薪水微薄的实习工作,能不能转正都还在两可之间。好在,他还有一个肯陪他吃苦的女友,俩个人一起努力的想要在商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生存生活下去。
他们两个都是商都一所普通院校的学生,也没有什么原能修炼得天赋,毕业后只能做所有人都能做的工作,工资微薄。
住在远离城市中心的郊区,拥挤密集高大的廉租房,为了攒钱,精打细算吃着最便宜的食物,买最劣质的衣物,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商量着给彼此买一件礼物。虽然生活得很不容易,但他们却都很快乐。
想要在商都留下来,真的很不容易,他们已经开始打算什么一起离开,回到偏僻但生活却更加安逸的家乡。
然而,这一切都被这场虫族突如其来的入侵破灭了!
虫族攻破商都的时候,他们两个正跟随着逃难的人群四散逃离,然而那时候太混乱了,虫族大军撵着人,人踩着人,他们两个就这样在混乱的商都中走散了。商都告破,活下来的人很少,只有十之二三。
在逃难的路途中,他幸运的加入了一只临时由散兵游勇组成的义军,一路被四处追缴的虫族撵着跑,死伤无数。总是老人死得差不多了又会有新人加入,后来听闻龙城这边有人族大军,并且打了胜仗,才一起跨越千山万水汇聚于此。
他们大部分都是些无法修炼原能的普通人,只能使用简陋杀伤力不足的火药武器,原能枪和原能子弹这时候是相当珍贵的军事物资,即使是有所充裕,也轮不到他们。
曲觞很清楚,他们只能起到一些聊胜于无的后勤辅助的作用,永远都没有什么机会成为主力军中的一员。
他本可以逃回家乡,那里地处偏远,即使是虫族也不一定有兴趣浪费时间去占领那种地方。但他没有,他知道自己已经逃无可逃了。若是在这种时候,他不站出来做一些什么,他的家乡也会变为一片焦土,他的父母与祖父母也一样会死于虫族和罗族残忍的屠刀之下。
在商都的时候,他是一个普通人,放在人海中,谁也不认识,谁也找不出来,只是那匆匆人流中的一部分。可在军营中,除了这处营帐中的寥寥数人,他认识的人也不多,会记住他的人只会更少,哪怕他们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他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可这座营帐中的人却已经又换了一半。一开始面对死亡,他还会悲伤,还会痛哭流涕,就像他在商都中和女友走散时,一个人一边默默跟着人群走,一边默默的流泪一样,由于长时间缺水原来流泪也可以那样刺痛。现在,他已经下意识的不去和那些新人结交了,他已经麻木了,又或者也许对于自己的命运早就已经有所预料吧?
在曲觞想来,能够活到这里,他已经足够幸运了,但主管幸运的神灵不可能永远垂青于他,而战争是真真切切会死人的。
营帐内当然会有嗓门老大,满嘴跑火车之辈,其实也会有想曲觞这样安静冷漠而又孤独的人。
“大哥,你是哪里人啊?”
出声问话的是一名比他还要年轻的小伙子,一个这时候本该还在学校里面,享受里面惬意生活的年纪。
曲觞虽然沉默,但其实性格很好,抬头看向对面铺的年轻人,没有任何感情的回答道:“维尼斯三级城,恩尼行省。”
这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那年轻人显然没听过,仍然“哦……”了一声。
“那你怎么会来参加联军呢?我叫项飞,家住在龙城。家里的男人都参军了,我也是男人,当然不能不来!”那年轻人一脸的无畏,显然还没有真正领略过战争的残酷。项飞没有告诉曲觞,其实他是瞒着家里人偷偷参加义军的。他年龄还小,即使联邦紧急把募兵年限下调到十六岁,仍然还差几个月。
“那很好啊!我没什么好牵挂的了,顺路就来了这里。杀一个够本,死了也无所谓。”战争的一开始,人族的通讯网络被虫族和罗族接连摧毁了大半,自从在商都逃亡时无法联系到女友之后,他就再没用过虚拟终端了。
曲觞这话说得有些丧气,项飞一脸天真诚恳的鼓励道:“我们一定会胜利的,谁也不会死!”
“但愿吧……”在军营这里无论是谁也不喜欢谈论死这个话题,甚至绝大数人连提都不会提。也许是因为太不吉利了,也许是因为他们离死亡真的很近。这是那些新人所不理解的,所以他们总是死得格外的快,活下来的人才会真切的明白仅仅活下来有多么的不容易,并且更是有多么的幸运。
他们年龄其实差距也没有说就有那么大,但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人生,让这场交谈就这样草草的收场了。
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们日常的生活就只有训练,枯燥的训练。
在战争的高压下,没有谁还敢在这时候偷懒,求生是人的本能,不会有谁会在死亡的威吓下仍然无动于衷的得过且过。
今天的训练早早地就结束了,所有人整整齐齐的站在一起,排长公布了他们下一阶段的换防任务。
“我们排下一次的任务是保护霸下城前沿阵地的一处炮台和那里的两名炮手。”
在曲觞经历过的战斗中,这种任务不算是特别危险的,但他仍然不肯放松任何的警惕。在战场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立马分出生死,不存在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一说。有的只是生死的天差地别。
排队轻松的神情,让曲觞也无可奈何。因为就连排长这时脸上也挂着如释重负欣喜的神情,虽然他们现在是军人,这里也是战场的前线,可真个也没谁想死啊。
“大家好像太轻松了。”
队伍解散后,项飞找到曲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曲觞并不是不喜欢这个阳光的小男孩,只是不想与这里任何人有太多的牵扯,应道:“你自己注意点就是,战场上别人是管不了,也管不完的,要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一个自身都不善于游泳的人去就溺水者,也许既救不了人,反倒是把自己的性命给搭了进去。
项飞被曲觞冷漠的眼神吓到了,直勾勾的点头,任由他背影肃索的离开。
人与人之间,也许永远无法得到完全的理解。但至少项飞还是能够感受到曲觞是一名温柔善良的优秀军人,在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除了曲觞自己也许没有谁会知道。实际上,在这处数百万人的屯兵之地,也唯有项飞一人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太平凡了。
每天都有人不知从哪里赶来,或者自带或者分配一些简陋的武器物资就上了战场,然后没有回来。自始至终,除了帮助他们登记姓名入伍的后勤人员和新兵入伍时介绍他们的低级军官,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来到,他们杀敌,他们死去。
从古至今,无数的战场,无数的尸骸,被记住姓名的却只有那寥寥数人的统军将领。
晚饭过后,队伍连夜开播到阵地。
一路上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士兵们心神不安,神情严肃,一点也没有当时得知消息时的轻松之感。
这只是日常的换防任务,只要虫族或者罗族不打算强行攻打霸下城,他们就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也许就这么在前沿炮击阵地上风声鹤唳的过上一个月。
与曲觞他们随行的还有两名炮手,都是中年模样的男子,年轻的时候在军中服过役,蒙此种族之难,千里迢迢的从家乡赶到这里。实际上,论资历军衔,就连他们排的排长和人家比起来都还差得远。
虽说他们的任务是保护阵地的原能晶炮和这两位炮手,但其实他们也知道自己的作战力低下,其实他们真正的作用还是在两位炮手的指挥下运输和装填丹药。如果真当罗族或虫族的大军抵达阵地时,根本无法仰仗他们的战斗力,能跑一个是一个,能活着就不错了,也许反倒是他们看似全副武装的模样能够为两名炮手在混乱中找到一线生机。
与想要在军中闯出一番名堂,立下大公的项飞不同。
曲觞自始至终都明白他们在霸下城这座庞大的军事要塞中的作用,一名随时都可以也可能会牺牲的炮灰后勤兵。
夜寒风冻,附近的野兽早就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只有喜欢啃食腐尸的猛禽以及鼠类还会在附近逗留,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有着自己宛如迷宫般的地下基地。
战场上,那些来不及清理的腐烂尸体,无论人族、罗族还是虫族,最后都成了它们肚中的美餐。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无论结局如何,它们好像才是唯一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