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与肯特,战战兢兢的瑟缩在角落里,躯体发抖,像是几只寒风中的鹌鹑,床,他们不敢靠,生怕自己萌生出半点困意。
眼球的空白处,盘踞着几根粗大的血丝,吸附在球状体表层的水分,蒸发的一干二净,尽可能的避免眨眼,更不敢睡眠。
睡眠,简直是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每当他们入睡,梦魇便会展翅降临在心头,一颗恐惧新星,嘭的炸裂开来。
将名为恐惧的信息素,传播向四面八方,墨汁入清水般,侵染所有的空间。
对于乔,和其他活着或是死去的幸存者来说,那一个下午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根植于心,长于心底,树冠的阴影,笼罩一切,吞噬掉所有的希望光芒,将悲惨的灵魂一口吞下。
夜晚,比白日更让人恐惧,每到太阳落山,北半球进入黑夜,两人晚上一旦睡着了,梦里总会出现恶魔的声音,带着形状诡异,表情狰狞的面具。
谁也不知道,那个恶魔的真实面目,可怖一词,并不足以完全形容他的本质,凶残无比的表情,彬彬有礼的气质,微笑,始终在微笑。
时不时的歇斯底里,每个动作都在发泄愤怒,杀死敌人,不是他的最终目的,折磨敌人的精神,才是最狂热的爱好。
同伴们惨绝人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他们耳边一直叫喊,堵着耳朵叫啊叫的,使得乔什么也听不见。
光能剑刃,砍瓜切菜般分离人体四肢,切口光滑平整,渗不出半丝血液,伤口诞生的瞬间,组织便被高温炙烤,细胞碳化死亡。
子弹风暴,一颗颗炽热的金属弹丸,剐蹭皮肤、肌肉,凌迟般将人体剃成洁白的骨架。
血液从身体里被抽离,花朵,血色的花朵从人体内盛开,好好的正常人,片刻之后,变成一具完整的花泥。
你见过人类皮肤被全部剥离,只留下下层红色的肌肉纤维是什么样子吗?乔见过,就在眼前,看的是那样清楚,观感海浪似的拍打在眼球上。
梦里总会出现这几种景象,死去的同伴,被折磨致死的同伴,恶魔的微笑,交替轮回,活生生的把人逼至疯狂。
似乎,同伴正浑身是血的站在窗前,缺胳膊少腿,嘴巴开合,诉说着满身伤痕的来源,与多么疼痛,不甘、悔恨,多种负面的情感透体而出。
无数张嘴唇,上下触动,都在诉说同一句话语,告诫乔,永远不要再来种花家,不要来到,这片存在恶魔的圣洁天堂。
即使回到了亚美利加,被坚墙与利炮保护,也无法缓解这种情绪,安全感,无处存在,长在脖子上的头颅,随时都有让人摘走的可能。
现在,只是它将头颅,寄存在自己的脖子上而已。
每天睁开眼睛,入目的永远不是刺眼的日光,而是漫天的星星,或者密布的阴云,乔发现,他的枕头永远是湿润的,上面浸满了泪水与鼻涕。
似乎他在睡梦中哭诉、忏悔,乞求某人的原谅。
乔非常清楚,那是他为何存活的原因,虽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现在的乔?纳尔,像一具行尸走肉多于人类。
因为,他的精神彻底的死去了,肉体,也只是在苟延残喘,悔恨与怯懦,构成了他存活的理由。
乔更加清楚的是,唐纳德麾下的所有间谍们,包括他自己,全部都毁灭了,整条亚美利加在江省的情报网,已经化为虚无,是过往云烟。
侥幸逃走的人们,被恶魔打断了脊梁,打破了胆量,没有人会去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情,确切的说,没有人愿意去回想。
呼唤恶魔的名字,他有概率,会回应你,想到这点,大家全部守口如瓶,面对任何心理专家的疏导,间谍们的心房都是一堵厚重的水泥墙,拒绝所有进入的要求。
撬不开,砸不坏,恪守住所有敌人的秘密,讽刺,无比讽刺。
似乎,所有人都在刻意隐瞒真相,远离那场屠杀,把所有不愿意回忆起的内容,全部深深的埋在心底,最好永远也不会再挖出来。
每个人都缄默不语,对当天的事情三缄其口,没有人说要回去报仇,回到那片有恶魔栖居的土地?不,说什么都不!你是想我死吗!
意气风发的间谍们,包括自己,全部变成了失去灵魂的废物,以后也不会挺直脊梁骨走路,只会恨不得蜷缩成一团,成为透明的存在,避免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心理医生的神色非常不好看,脸色难看的像是吞掉了几只苍蝇,维多利眉头紧蹙,“你是说,我们亚美利加的优秀干员们,全部被一个种花家人吓破了胆?
成为了一群懦夫,只会等死的绵羊吗”
医生顿了顿,尽管他也不想承认这些,他当医生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情况,但是本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他决定明说。
即使被人误会庸医也好,能力低下也罢,无法挽回的事情,便是再重复上千次,也并不会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