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涯的手似乎能动了。他将砗磲挪到前胸来,困惑地看着它,视线似乎要穿透这层厚重的贝壳,落在里面的珠子上。之前水晶棺里的影像都朝着雕塑的方向,会不会就是因为,他们仅仅是面对着宝珠的方向罢了?
想到这儿,他心里轻松了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觉得腰侧的位置更热了,甚至有些烫。惊悸的情绪慢慢褪去,对温度的敏锐又重回这副身躯。隔着绡衣,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件热源。
虽然看不见,但白涯知道,那是折木玉的腰牌——属于歌沉国失踪的驸马。他已经忘记这件事了!若能回去,他兴许还可以找那些鲛人问问。但现在他有太多问题了,却一个答案也讨不到。此刻,保命才是要紧的事。
可它为什么会发热?
深海的折木玉发出微光,很弱,但有些像锻造中的铁块。隔着绡衣,它散发着微不可见的淡紫色。但这点光芒是不足点亮前路,作为指引的。何况,光在这里也并不安全。
白涯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再度向前。他夹着砗磲的手臂还夹着封魔刃,另一只手捏着那块折木玉的腰牌。当他向前几步,准备将腰牌收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腰牌的光芒似乎明亮了些。虽然并不强烈,但它的确发生了变化。若用锻造的铁来比喻,大约,是那一瞬间被锤得更亮,且亮度不减。
白涯产生了一种怀疑。
他朝着前方试探,每走一段路,就判断这块腰牌的亮度。当有什么动静的时候,他就将腰牌攥在手里,挡住它的光。靠这种方法,他走了很远,直到腰牌上的花纹都被强烈的光完全遮掩了。在这一带,水晶棺的数量似乎变少了,只是遍地仍是平滑的晶体。
这里还有一处伫立的水晶棺。这水晶棺有一部分沉到地里了,很矮,只到他的腰部。白涯摸索着,将折木玉探上去,想看一眼里面人的模样。毕竟它在这里显得孤零零的,难免让人好奇。
头发……是黑色的,很普通。脸侧的鳍大概被头发遮住了,看不到什么。但这个人的表情十分痛苦,简直像是在被封印前遭受了什么折磨似的……他翻着眼白,看不到瞳孔。他为什么会在水下露出这个表情?难道是被什么东西掐住脖子了吗?白涯将折木玉往下,照在他的脖颈上。这个人的皮肤是惨灰色的,很难看出上面有什么痕迹,毕竟这光实在太暗了。
再往下,白涯发现,这个人的手断了。他伸出的手已经脱离了身体,透过一大团被凝固的血液能看到断面,似乎还算整齐。而再往下,整片水晶内部都是红色的。往坏处想,说不定他整个下半身都支离破碎了也说不定……就像那尊雕塑似的。
白涯打了个寒战,不仅仅因为冷。
因为他的身边……有一圈掉落的羽冠,尚未落到地上,就这样被水晶冻结起来。白涯记得很清楚,歌沉国小小的女王头上,戴着相仿的羽冠,只是比它更精致,更美丽,更完整。
这该不会是……
白涯将折木玉贴在水晶上,忽然像是滚烫的烙铁融化并缓缓沉入大冰块似的。难道用它可以将里面的人——大概是驸马,能把他解救出来吗?可是凭他这副样子,这副半个身子都泡在血水中的样子,不知死活,还能……
算了,香神不是说,他们死也要见尸吗?
话虽如此,白涯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他拿着腰牌的手有些不稳,身侧的封魔刃和砗磲也没能夹住,忽然落了下去,轻轻磕碰在水晶面上。白涯弯腰去捡,发现不知何时,砗磲已经松开了。这玩意可真像是王八,你越使劲咬得越紧,只有放弃挣扎它才有松口的可能。
他捧起砗磲,顺着缝隙看进去。不知何时,里面的光变得柔和许多,那珍珠的色彩似乎有些黯淡。是因为海面上的世界要再度入夜,所以它即将要变成黑色的吗?
就在他准备探囊取物之时,身后有无数条龙忽然疾驰而来。他察觉到什么,立刻捡起胁差,抱起砗磲来。但没给他做出更多反应的时间,打头的那条龙径直朝他撞来,将他挑飞了出去。白涯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却紧接着听到令人心悸的声音。
水晶被撞碎了。他知道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