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是我第一次独自在这地方过夜,别看已经接触过了许多光怪陆离的事情,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天然对神仙鬼怪有恐惧感,但真要一个人在这么个地方过夜,心里也仍然还是有点怪怪的。倒不是说害怕,心里发毛,而是人对不祥事物的一种抗拒本能,就像一个人胆子再大,在没有必要,也没有任何利益驱动的情况下,通常也不会愿意跑去太平间,乱葬岗等地方过夜一样,何况还是这样一个,险些要走我命,至今还是一个大凶之地的地方。
以往有老头子在一起,心理上有绝对可以依靠的支柱,倒还不觉得什么,但随着今晚老头子不在,这种感觉一下子就有些冒出来了。
幸好还有一条黄狗非常愿意陪着我,不然恐怕还要更怪一些。
反正在这样的状态下,也不可能睡得着,白天已经躺的够多了,这会再躺的会反而更加难受,于是进了草屋,将帘子放下,给祖师爷铜像上了三炷香,有意加大些音量,和黄狗欢欢说了一会话,将那股淡淡的奇怪感觉驱散后,就索性关了手机,将谈不上明亮,也谈不上暗淡的蓄电池应急灯关掉,盘坐到了草垫子上,将自己完全置于黑暗中,看着面前三颗暗红色的火星,任由思绪发散,飘到哪算哪。
一个星期“专心致志”地混下来,别的收获没有,但在“放空思想”这一点上,倒是的有了一些心得。
其实也谈不上所谓心得,就是习惯了时间在这种状态中度过,经常觉得好像只是一个恍神,一天就过去了而已。
当然要说心里一点也不急,那是假的,但是在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面前,急也没有用,只能被迫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我相信老头子比我还急,尽管他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在这方面给我一些有用的提点。
他尚且只能等着我有所“突破”,我也就更加只能是等着了。
只是……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或许也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在仿佛完全将自己埋葬黑暗,与不着边际的思维发散中,时间看似缓慢,实则一点也不慢的一分一秒过去,夜风时而柔和,时而加剧拍打在草屋上的啪嗒声,也渐渐减弱了去,直至消失。
整个世界,就只有三颗忽明忽暗的火星存在。明亮一些的时候,是表面积了一层燃尽的香灰,到达一定程度,自动滑落的时候,就像挣脱了斑驳的外壳,获得某种新生似的,尽管那看起来有些清澈通透,宛如地心岩浆,又如流星闪烁一般,通常只有短短一瞬间,但看多了,竟然也奇怪的显现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感觉。
而更多时候,都是呈现出一种略微压抑的暗红色,有些像是在上看过的,天文望远镜拍出来的红巨星,充满沉寂死寂,毫无活力。尽管实际上,红巨星是极为明亮,极为不安分的,只是由于距离实在太远,最终被拍到合成出来时,才呈现出这种颜色而已。
时间继续在看似缓慢,实则不慢的速度中度过,而我与这世界里的三颗“红巨星”的距离,也仿佛正在拉近。
渐渐地,三颗看起来沉寂,实际上很活跃的“红巨星”,在我眼里不再有暗淡与明亮的区别,任何时间都非常明亮,只是有的时候比较刺眼而已。
我看到了红巨星表面密布的黑点,那是物质燃尽后的灰烬,一点一点的,像成千上万个深邃无比的黑洞,与周围的明亮形成极端鲜明的对比,也看到了它们燃烧时,周围源源不断腾起的黑色烟雾,像死神在它们周围舞蹈一样。
渐渐地,我又看到了它们下面越来越长的尾巴,像飞速划过冰冷虚空时,留下的尾焰一样。
我和它们的距离继续拉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也逐渐发现,原来它们周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实际上隐藏在它们周围的东西很多,只是我暂时看不到而已。
于是我开始试图主动拉近距离,尽可能去看清它们周围的东西。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我与它们的距离终于足够近,而它们也越来越耀眼,甚至刺眼,我已经能明显感觉得到,它们剧烈燃烧时的高温,极为炽热,仿佛要将周围虚空点燃一样。
就着它们绽放出来的耀眼光芒,我看清了隐藏在周围虚空中的东西,越来越清晰,可视范围也越来越广。
我看到了它们尾焰最末端,将它们定在“虚空”中的香炉,看到了放香炉的桌子,看到了桌子后面蒙着雨布的墙壁,看到了神龛中仿佛在发光的祖师爷铜像,看到了老头子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床,看到了坐在一边,歪着头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我这边的黄狗欢欢,也看到了我自己。
我没有进入虚空,也没有被黑暗吞没,依然还在亮堂堂的草屋里。
在周围一切毕显无遗的情况下,原本为我点亮了周围世界的三颗“红巨星”开始不再那么耀眼,重回黯淡,取而代之的,是神龛里发着光的祖师爷铜像。
然而,就在我集中注意力,凝神看向光辉熠熠的祖师爷铜像瞬间,三颗开始从我眼睛里退去的红巨星,却猛然间爆发了,漫天火焰裹挟着炽热的高温,向我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