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 崔夫人刚刚躺下就又起身,外面传来崔实图的声音,“从通州过来的?几个人?”
然后是管事妈妈的声音,“只说有一位奶奶,别的没瞧见。”
崔夫人心里顿时一沉,难不成是族里来赶喜事的宾客?却怎么会是这时候进了城。崔夫人看了一眼沙漏,这个时辰城门都关了,她是怎么进来的。
“还有城门的守卫跟着,听说是我们家的奶奶不敢怠慢便打开了城门。”
崔夫人越听越坐不住,汲上鞋就走出来,看向崔实图,“老爷,是什么事?”
崔实图皱着眉头,想要说话却仿佛又有些为难,伸手要个衣服,“我出去看看。”
不等崔夫人再说话,崔实图已经披上外衣大步走了出去。
老爷这样急匆匆的出门,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崔夫人看了一眼宋妈妈,宋妈妈急忙出去打听。
忐忑地坐了一会儿,宋妈妈匆匆忙忙进来禀告,“夫人,来的人说是咱们家的大奶奶,还带着一位小爷。”
大奶奶。
崔夫人惊的说不出话来,“是族里大老爷家的?”
宋妈妈摇头,“不是,是我们家,是老爷……是夫人您身边的那位素云姑娘。”
崔夫人一时愣在那里,“素云?”这怎么可能,她身边的素云是到了年纪被她老子娘领走的,走的时候她还送了两箱东西做日后的嫁妆,怎么会转眼之间就成了她的媳妇。
崔夫人穿上衣服端坐在屋子里,本来安静的崔家宅院又热闹起来,不多一会儿,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子跟着宋妈妈进了屋,见到崔夫人就行礼下去,“娘,媳妇给您请安。”
屋子里十分的安静,连宋妈妈都抿起嘴来不敢出声。
所有人都看向屋子里站着的素云,穿着秋香色小凤尾褙子,大红色的襦裙,衣服做工很是细致,不像是成衣店里出来的,身边带着的两个丫鬟一个婆子看起来都很规矩。
素云伸出手立即就有个六岁的孩子从婆子身后跑出来。
那孩子在马车里本是睡着了,忽然见到院子里大红灯笼的光亮就醒过来,现在一双大大的眼睛正好奇地向周围瞧着。
崔夫人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颤抖,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老爷不但在外生了庶子,还将她身边的素云配了过去,如今更有了孙儿。
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既然老爷已经让她们进门,就是默认了庶子,她心里就算百般不信还不至于就在这里不管不顾地质问她们娘俩。
委屈、愤怒豁然冲上额头。
素云拉着孝哥,“快过来叫祖母。”
孝哥清脆的童音响起来,“祖母。”
崔夫人的嘴唇略微颤抖,眼睛里透出几分的哀伤,转头吩咐宋妈妈,“腾出一间房,先让他们住下。”
素云抬起头,夫人自始至终都没问起庶子。
不等崔夫人离开,素云又跪下来,“娘,如今孝哥的父亲病重了,我们也是没有法子才来投奔,从前都是二叔父让人照应,二叔父出了事,我们一家人也少了依靠,若不是孝哥的父亲每日都要吃药,我怎么也不敢来寻亲。”
“娘……”素云叫了一句又改口,“夫人,我从小就跟在您身边,您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我是……真的不敢做出什么对不起夫人的事,只是老爷让我侍奉大爷,大爷见我无依无靠就娶了我。”
崔夫人又坐下来,低下头看素云,“我早就给你说了一门亲事,你老子不是也在山东养马,前些年还有书信往来,后来说你一家人去辽东寻亲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如果你还顾念旧情,怎么发生了这些事不告诉我?”
素云眼泪掉下来,“寻亲的途中出了事,都被响马杀了。”
素云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崔夫人半晌才又站起身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下去吧,有事明日再说。”
素云和孝哥被带了下去。
崔夫人回到内室里,宋妈妈忙上前道:“夫人别急,等一会儿老爷回来了,您好好问问,看样子大爷年纪不小了,说不得是老爷外放那些年身边伺候的丫鬟生的,也是怕您生气才养在外面。”
崔夫人眼睛微抬,听说是素云的时候,她还以为,老爷将素云养在外面做了外室,哪里想到配给了自己的庶子,还是正妻,真是天大的笑话,崔家竟然出了这种笑话。
屋子里的灯光仿佛也跟着暗下来,崔夫人坐在灯影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才传来脚步声。
崔实图进了屋。
仿佛是从外面带了凉气,崔夫人不禁打了个寒噤,抬起头来,崔实图面色阴沉站在她跟前。
“老爷养了庶子在外面是真的吗?”崔夫人落在裙边的手慢慢地攥起来。
崔实图没有说话,崔夫人抬起头来,期望在丈夫脸上看到否认的神情,或许是政敌陷害,或许是……她找不到太多的理由。
“是。”
半晌听到这样回答。
崔夫人豁然笑起来,是真的。
她静静地等着,崔实图却将外衣脱了递给下人,“早些安歇吧!”
就这样没有任何的解释。
“老爷准备将他们怎么安置?”
吹灭了一盏灯,黑暗中仿佛有一缕青烟冉冉升起。
崔实图道:“家里还有闲置的院子,就收拾出来一所,让他们住进去。”
老爷性子绵柔话从来不多说一句,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交代如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耳光,崔夫人想到那碎裂的观音像,自己如今仿佛就如同那观音一样,豁然断了两截,再也无法续接。
崔实图已经躺在床上,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仿佛已经入眠。
崔夫人痴痴地站在黑暗里,头晕目眩的感觉顿时传来,仿佛被四堵墙团团围住,不停地挤压着,让她再也喘不过气来。
崔实图却不肯再跟她多说一个字。
……
窗口传来鸟鸣的声音,婉宁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陌生的景致。
崔奕廷穿着斜绫纹蜜合色长袍,衣襟微微敞开,光泽细腻的皮肤从若隐若现地透出来,支着腿,修长的手指捏着公文在细细的看。
婉宁刚要起身,崔奕廷已经转过头,他浅浅的微笑,墨黑的眉毛扬起,深邃的眼睛如泉水般透亮,用一直乌木簪挽起了头发,却有几缕垂在肩膀上,添了几分的矜贵和雍容。
看到她醒了,便放下手里的公文,转过身来看她,“还没到卯时,再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