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值夜的紫滕也没睡着,小姐莫名其妙成了准亲王妃,做为小姐的贴身丫鬟,紫滕心里既惊又喜,惊的是这亲事来得太突然了,她们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是皇上赐婚,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喜的是,未来姑爷竟是当朝的亲王,那可是皇帝的亲儿子,这在之前是想都没想过的,不仅有权有势有功劳听说长得也不错,自家少爷还曾经跟他打过仗呢,当然,惊、喜过后还有忧,记得李妈妈曾说过,小姐要是嫁入平昌候府还不如嫁个普通人日子过得顺心,那恒亲王府比平昌府又尊贵了不知多少,那日子还能顺心了吗?胡思乱想间,听到文玉翻身的声音,知道自家小姐也没睡着,忍不住走到里间的门边道:“小姐,奴婢睡不着,今晚想睡您床脚榻上!”
文玉听到紫滕的声音,叹了一口气,“进来吧,正好我也没睡着,咱们说说话。”
听到文玉答应了,紫滕将外间床上的铺盖挪到文玉床脚的榻上。
“紫滕,想家了吗?”见紫滕铺好铺盖,躺好,文玉问道。
“有点,想紫淑、华兰她们,也不知她们这会成亲了吗?我还没给她们添妆呢。”紫滕的声音里带着小小的遗憾,她自进杜家就跟紫淑、依兰、华兰她们一起服侍小姐,朝夕相处,感情一向深厚,比之亲姐妹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到她们以后不能一处当差,紫滕的心里空落落的,很是失落。
文玉听出了紫滕的失落,她自己未偿不如此。
她来到这世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紫淑,然后是华兰,她们那时也不过是个才八岁的孩子,刚进杜家,那时阮夫人因女儿受伤,又惊又吓的,不吃不喝陪在女儿床边两天两夜,晕了过去,家里家外一团乱,原本服侍文玉的丫鬟婆子被杜长言一气之下都赶了出去,李妈妈和钱妈妈一个忙着府里的事务,一个忙着给昏迷的文玉熬药,紫淑和华兰被责令一步不离地守在文玉身边,照看着昏迷不醒的文玉。后来文玉醒了,阮夫人见她们两个认真负责,就让她们留在了文玉身边。如此又过了两年,文玉的身体渐渐好起来,阮夫人觉得女儿渐大,两个丫鬟不够,就又添了紫滕和依兰。
说起来,文玉身边的四个丫鬟身世都很可怜。紫淑是小时遇到温疫,家里人都死光了,没着没落的,自卖自身,寻个安身之处。华兰是亲娘死的早,父亲又娶了个继母,继母不喜她,于是将她卖身为奴,自进杜家的那一刻,华兰就与家里断了一切往来。紫滕是父母早亡,被祖母卖了给叔叔娶媳妇的。依兰的身世要复杂一些,她是被人贩子拐卖的,由于当时年龄太小,也记不得家住哪里,来自何方,也就安心待在杜家了。
因为心疼这几个丫头,文玉待她们向来宽泛,即使紫淑和华兰的年龄比她还要长上几岁,在她眼里,她们都是她的小妹妹。
“放心好了,上次娘亲回去时,我都交待过了,亏不了她们的。至于添妆,咱们以后补上也就是了。”文玉安慰紫滕道。
紫滕想想也只能如此了。
“小姐,你害怕吗?”紫滕突然问道,没头没脑的,可文玉却明白她问的什么。
“怕,怎么能不怕呢,那是一条从未走过的未知路,每走一步,不知要费多少艰难,我怎能不怕呢。”文玉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心境,直说道。
“小姐,紫淑姐姐以前常对我们说,我们四个遇到小姐这样的主子,是我们四个前辈子积来的福德,没有哪家的主子待下人会像小姐待我们这样好了,小姐心肠这样好,就像是天上的玉女转世,所以小姐一辈子都会顺顺当当、平平安安的,真的。”紫滕躺在那里,在黑漆漆中发自肺腑地说道。
“呵呵!”文玉笑了,她一直知道,她们四个对自己忠心,没想到她们会把自己比做天上的玉女,“你们呀!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们收买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好,你看,吃饭时,我坐着,你站着,睡觉时,我睡床上,你睡榻上。我还会让你们做这做那,自己却在那闲着,这也算好吗?”文玉笑道。
“当然算是。小姐这样的不叫好人,那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之为好人呢。”紫滕认真地辩解道,“您让我们做的,那是我们该做的,又没有过分,再说,我说您好,不光是好,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比如,二小姐吧,她对自己身边的丫头也很好,可这好,跟您对我们的好不一样,二小姐是主子对丫头的好,您对我们像姐姐对妹妹的好。”想了半天,紫滕才想到了这种表达方式,“夫人给您请先生教您读书识字,您让我们一起跟着学;老爷教您拳脚功夫,您也拉着我们;甚至于管家、查帐的技能,您也传授给我们,还有平时与我们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让我们觉得被尊重,哪家的小姐会这样待下人。”
“我那是为了我自己,你们学会了,不是能更好的帮我吗?我在利用你们呢,小傻瓜,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文玉被紫滕的话,说的心里酸酸的,自己真的没付出什么,却得到了四个丫头的真心。
“才不是的,奴婢们虽不懂那些大道理,可真好假好,奴婢们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再说,如果只是一个人就算了,总不能四个人都弄错了吧。”紫滕据理力争道。
“好了,好了,今天,你来睡床脚就是为了惹我难受的吗?就不能说点让我好受的。”文玉打岔道。
“奴婢是想说......,小姐要是不喜欢这桩婚事,就退了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四个会一直跟在您身边的。奴婢知道这是皇上赐婚,不好退,可您不常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吗?再加上依兰,我们不正好三个臭皮匠,一定会想出妥善的法子的。”紫滕信誓旦旦道。
杜文玉这会已经被紫滕的话感动的一沓糊涂了,感情,紫滕刚才说了那么多,就为了这话做铺垫呢,她担心自己不满意这桩婚事,又不得不委屈自己嫁过去,自己何其有幸,得到这丫头的真心以待。虽说这个年代就讲究忠心为主,可做为现代人的杜文玉却对此嗤之以鼻,愚忠愚孝的事,也就古人脑子秀逗了才会那样。所以,紫滕**裸地为自己打算,让文玉觉得难能可贵。
那是圣旨,不管对这桩婚事满不满意,文玉从未想过抗旨,那不是自己和杜家能承受得了的。至于办法,除非皇上亲自下旨取消婚约,可那样一来,自己这一辈子也别想嫁出去了,杜家也别想再在外面抬起头来了。所以,无论如何,满意与否,杜文玉都会嫁入恒王府的。
“傻丫头,你想太多了,恒王,多少名门闺秀挤破脑袋想嫁,没嫁成的,我为什么不愿嫁呢。那可是堂堂的亲王妃,不说权势滔天,起码是富贵泼天,以后,那些个京都贵女们见了我都要行礼呢。”杜文玉故意用一种向往的语气说道。
“奴婢以为,小姐可能会不想嫁入恒王府呢。”紫滕疑惑地道。
“你怎么会这么以为呢。”
“以前,奴婢们见您和陆六小姐玩得那样好,陆二太太又那样喜欢您,想着您要是嫁入陆家就好了。李妈妈就说了,说以您的脾气定不想嫁入候府的,既不能自己做主,还得受那么多规矩约束,还有那什么小妾、庶子女的,没个舒心日子,您那么通透的人,才不会往那套子里钻呢。所以奴婢就想着,候府既不是好去处,那王府岂不是更待不得,您定是不愿意的。”几个丫头里就紫滕心眼最直,心里想着什么,就竹筒倒豆子似地全说了。
“你这么想也没错,只是王府跟候府还是有差别的,首先王府没婆婆需要服侍,可以清静不少;其次,恒王兄弟虽不少,可都是独府别居,妯娌不用一处过活;最后,王妃的品级可比候夫人大多了,这样一想,其实嫁入王府也不错,至于小妾庶子什么的,暂不在我考虑范围内,等以后有了再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恒王是个守规矩的,也差不到哪儿去。”文玉一条条列举她嫁入王府的好处。
“是呀,奴婢怎么没想到这些呢。听小姐这样一说,奴婢就放心了。”紫滕听了文玉的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不禁兴奋道。
当然文玉这些话不全是让紫滕放心,也是自早上接旨后,给自己做的心里建设,别说,这样一想,她还真发现嫁入王府好处多多呢,当然糟心事也不少。
文玉和紫滕主仆将话谈开,一夜好眠。
好多人却是一夜无眠呢。
且不说杜家兄妹几个真正为文玉担心的,那些心心念念想着嫁入恒王府的女子,听闻恒王妃已定的消息,哪个能安然入睡呢。
第二天起来即四处打探恒王妃定的是哪家闺秀,当打听到只是个四品巡佥御使的侄女时具大跌眼睛,有人愤愤不平,从来没听过这号人,好像平空冒出来似的,居然成了亲王妃,太不可思议了;也有人偷偷乐呵,正妃身份如此低,那将来侧妃的日子岂不要好过很多。
陆如嫣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吃了一惊,阿玉才来京都几天,怎么就成了恒王妃了呢,想起前段时间自己还曾觊觎过那个位子,心情顿时五味沉杂起来,自己要有阿玉的运气就好了。陆如嫣的母亲,平昌候府的陆二太太听说后也满心不是滋味,自己的女儿与文玉自小玩在一处,论家世,自家比杜家要高一截不止,论人品才貌,自己的女儿比之也不差多少,可自己的女儿自开始议亲即处处不顺,也想过要是能嫁入王府多好,只那饽饽太香,觊觎的人又多,自家只想着争一争,却没抱什么希望,哎,若是当日自己同意了如嫣的提议,替老二求了那丫头,那今天这恒王妃是不是就是自己女儿的了呢。
陆二太太一边感叹着造化弄人,一边为女儿的亲事犯愁,看到陆如嫣领着丫鬟过来,忙强打起精神,笑对女儿道:“早上不是请过安了,怎么这时过来了。”
“我心里不舒服,随便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陆如嫣怏怏的,神情落寞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听到陆如嫣说不舒服,陆二太太一惊,手搭到女儿额头问道。
“没什么。”陆如嫣扭过头去,额头从陆二太太的掌心划过,想开口说什么,张了张嘴,没出口,身子一歪,靠到陆二太太怀里,委屈地叫了声:“阿娘!”
陆如嫣这么低落的样子还真少见,陆二太太吓了一跳,忙将她搂在怀里,“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事跟阿娘说,有阿娘替你做主。”
陆如嫣想到自己婚事的不顺,想到自己从小一处玩大的朋友成了亲王妃,强忍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陆二太太一边替女儿擦眼角的泪水,一边急咧咧地对陆如嫣身边的丫鬟吼道:“你们小姐这是怎么了,快说。”
朝雪、朝雾两个一直跟着陆如嫣的丫鬟也不知道陆如嫣这是怎么了,均吓了一跳,忙跪下哭道:“小姐一直好好的呀,奴婢们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娘,不关她们的事,是女儿心里不舒服。”陆如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替丫鬟解围。
从陆二太太怀里出来,坐直了身子,陆如嫣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才嗫嚅着说了自己的心事。
陆二太太一听就明白了,安慰道:“这有什么?你以为当了王妃以后日子就好过了,看看睿王妃的日子就知道了,你放心,娘定会给你找个好女婿。”
睿王夫妻不合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据说,睿王一年到头难能进睿王妃屋里一次,他比较宠爱府上的一个侧妃,睿王妃除了回娘家,平时轻易不出府,恐怕也与这有关。
“娘,我这样想是不是很不对,我与阿玉那么好。”听了母亲的安慰,陆如嫣心里好过不少,却又被另一种内疚的心绪占据心头。
“傻孩子,你这是人之长情,是人的直接反应,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有什么对不对的。只是出了娘这屋,万不能再这样了。”陆二太太叹息道。
陆如嫣点点头,又趴回母亲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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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国公夫人得了恒王妃已定的消息,立马让府里封了消息,怕女儿听到,可还是传到了陈若雪的耳中,陈若雪又病倒了,这次比前次更重,蔡国公夫人气得杖毙了两个多嘴的丫鬟,府里的下人立刻人心惶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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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候府,谢璃趴在自己床上哭得死去活来的,自己喜欢的男人要成亲了,新娘却不是自己,确实是令人伤心呀。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谢璃突然爬了起来,不行,自己不能这样,总要想法子将景哥哥抢过来,想着,将丫鬟青桃叫了进来。谢璃也没拐弯末脚,而是直接下令,恒王妃人选已定,圣旨也下了,可她对恒王还未死心,还有什么办法能达成自己的心愿。
别说,青桃这丫头还真是个有主意的,在谢璃耳边嘀嘀咕咕一阵之后,谢璃刚哭的红肿的眼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行,就这么办吧,我这就去写帖子。”
看着破涕为笑的谢璃,青桃心里忍不住腹诽道,一个男人而已,用得着这样要死要活的吗,以自家小姐的家势、地位,即使当不成亲王妃,嫁的也不会差了,何必去冒这个险,不像自己,一个丫鬟而已,不争一下,永无出头之日,这也算是替自己一博吧。
礼部取了李辰景和杜文玉二人的生辰八字,交到钦天监合了,天作之合,大吉,又算了几个黄道吉日,六月二十六、八月十六、十二月十二,六月里太热,而且时间太赶,十二月又太晚了些,恒王年龄可不小了,几个日子一比,八月十六不冷不热,而且日子离中秋节和太后的千秋华诞也近,到时热闹一场连一场,也能让太后多在宫里待些日子,行宫住着毕竟太冷清了些,庆仁帝拍板定了八月十六,日子选好,下面的事具都交给了礼部,亲王的婚礼都是有规矩可循的,按部就班的,倒也有条有理。
眼看文玉的婚事提上日程,杜长言和范夫人一合计,杜文梅的亲事最好赶在文玉前面办,又找了亲家周家商量,周家巴不得赶紧将媳妇娶进门呢,于是又找人重新合了日子,将婚礼定在了八月初六,比文玉的早了十天,周家欢欢喜喜地准备迎娶,可把范夫人愁的不行。
三个月内要办两次喜事,范夫人一时忙得不可开交,文梅的嫁妆还好,都是早早备着的,文玉的却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虽是侄女,杜文信夫妻却是当闺女给置办的,嫁的又是亲王,什么东西都要好的,一时之间还真有些急手,郑氏挺着七个月的肚子,跟邵氏两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文玉这次是真真地坐在闺房绣嫁妆了,大家都如此忙碌,她怎么再好意思偷闲呢。
杜家的人跟陀螺似地,外面的人却也没闲着。
恒王与文玉的亲事落定没几天,有关文玉曾经跟人订亲又被退亲的流言传了出了,过了几天,流言越传越多,且五花八门,说她在宣州时跟自家请的教习整日亲亲我我、不清不白,说她八字命硬,克夫克子,无子女缘,说她言辞粗鲁、胸无点墨,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把文玉说了个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