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柳舒妍说这话的时候,夏承胤正在书房的书案上写着什么,听她这么一说,他缓缓抬头,神色有些吃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从他被流放幽州之后,柳舒妍便再没有主动见过他。想着流放期间那些艰苦的日子,能供他们居住的,只有一间茅草屋。可饶是这样,柳舒妍也再从没和他同宿。白日,她外出劳作,夜晚归来就缩在灶台的柴火间休息。有一次,他实在不忍心,乘她睡着之际,想抱她回床上休息。不料刚一碰触到她,却将她惊醒,毫不留情的巴掌就落在他的脸上。那时候,柳舒妍的目光,简直跟利剑一样,他从未想一向柔弱的她,竟会有如此冷洌的一面。
打那之后,他们俩便谁也不再理谁。从幽州到燕州,从庶人到燕王,他们有多久不曾说话,连续夏承胤都忘了。所以,今天柳舒妍居然亲自来找他,虽说是为了夏锦凤,却也着实让他吃惊。
“你说什么?”他抬头望着柳舒妍,无比错愕。
“公主舍不得离开父皇,我想让你找个借口拖几天,让她多留些日子。”柳舒妍淡淡地说道。
“好。”夏承胤想了想,只吐出这一个字。
“多谢。”柳舒妍说完,转身离开书房。她不愿意看到夏承胤,因为一看见他,便会让她想死,她那尚未出世,便惨死的孩子,更会想到,她这一生都将很难再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心痛,痛到麻木绝望。她不离开他,只因为他始终是她的丈夫。“丈夫”两个字像是无形的枷锁,注定要锁她一辈子。而她无力解锁,便只能戴着这副枷锁走完这一生。
夏承胤看着她转身后,凄绝哀怨的身影,良久不能回神。
翌日,燕王夏承胤上奏皇上,说自己因在回京途中感染风寒,特请皇上准许,将公主出嫁之日延后。皇上当即准许,并派人去叮嘱他好生休养,待全愈后再送公主出嫁。
驿馆里,沈寒澈得到这个消息却有些着急。夏锦凤在丹凤门前对他说的话,句句犹在耳边,让他不得不担心。却不想就在这时候,皇上竟差人来,请他进宫。
沈寒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进了宫,皇上早已在清平殿等他。待他走进大殿的,才发现殿内只有皇上一人。一幅巨大的地图平铺在地上,几乎占满了整个清平大殿。而皇上就在这幅巨大的地图上,提着佩剑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沈寒澈按照规矩向他行礼后,被他招来叫来地图上。
“你来看看。”皇上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处对他说道:“这里,就是江北十四州。天景在北,碧玺在南。江北十四州看似在两国之间的西南方向,但实际上……”
皇上说着,用手中佩剑重重点在地图上,西南方向的一处。
“这里,却是戎狄的疆域。”
沈寒澈看向他指的那一处。那一点,很小,在这副巨大地图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就是这一点,恰恰处在天景,碧玺和戎狄三国交界处。
“兰城,弹丸之地,面积,比不是我天景国最小的一个县,但威力,却不容小觑。它东接柳州,北边,却连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戎狄。”
沈寒澈目光凝重地看着地图,皇上说的,他都看得出来,可是他却不知道,皇上为何要说这些。
“你不明白?”皇上看向他,目光平静。
“还请皇上指教。”沈寒澈客气地说道。
“你的父亲没有教过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皇上的意思是……”沈寒澈听了这话,瞬间明白。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地图上,那小小的兰城。
如果,江北十四州归于天景,那么碧玺与戎狄之间,便隔了一个柳州。如此一来,戎狄想要进犯碧玺,就必须借道柳州,攻破天门关。而借道柳州,除非天景皇帝夏展墨疯了,否则绝无可能。可一旦江北十四州归了碧玺,戎狄的铁蹄便随时有可能自北向东,踏上柳州,攻取天门关!
“你看明白了?”皇上看着他。
“看明白了。”
“你明白了吗?”皇上眸光冷洌,“你不明白!你只看到江北十四州若归碧玺,戎狄便可乘势南下,攻下碧玺再无障碍。可你却没有看到这里。”
皇上手中佩在在地图上横着画出一道线,直到在兰城往东南很远的地方停住。
“这一道,是浮云山。浮云山,起自兰城,经柳州后便一直向东北方面而去。因为有浮云山阻隔,戎狄无法自北方进攻天景。可一旦戎狄自兰城发兵,攻下柳州。那么,南下,可以取碧玺,东来,可绕过浮云山,直取天景京城。到那个时候,碧玺尚有泯江天险,天景却是无险可守。碧玺可以东取天景,北攻戎狄,可天景却只能任人宰割。”
皇上的一番话,听得沈寒澈真觉得有十分道理。也终于明白了,这天景国江北十四州的重要性。
“你现在明白朕的意思了吗?”皇上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喜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