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高尔三世沉默了片刻,语气中带着一丝叹息:“在骑士团和贵族兵的驱使下,疏散很快完成了,我和几位大主教则在返回地宫之后堵死了内层的所有通道,阻挡那些已经进入地宫的疯狂骑士和挖掘者,这成功拖延了一些时间,在约定的时刻,能量终于够了,我们成功引发了约束装置的能量震荡,神之眼在强大的冲击中灰飞烟灭——我们开始欢呼,直到大地之怒和湮灭之创接二连三地砸在我们的穹顶上。”
琥珀眨眨眼,一摊手:“……跟我想的一样。”
“我们当时却没有想到,”梅高尔三世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道,“我们是一群……研究者,或许是极端的研究者,我们是黑暗教派,是堕落的神官,偏执,冷酷,选了一条可怕的道路,但刨除掉这一切,我们的身份仍然是一群研究者——这也包括我本人。
“研究者的脑袋,是不擅长揣测落在自己头顶上的大地之怒和湮灭之创的。”
“两百年前的提丰皇帝做了个冷酷的决定,但你想听听我的看法么?”高文慢慢说道,目光落在那团星光聚合体上。
“……情理之中,是吗?”
“情理之中,”高文轻轻点了点头,“如果你们当时未能摧毁神之眼,那奥兰戴尔地区就会是灾难爆发的源头,摧毁整个地区或许无法阻挡‘邪神’的降临,但至少有可能给其他人的撤离拖延更多时间,如果你们成功摧毁了神之眼,那当时的提丰皇帝也不会留你们继续活下去——你们是一个黑暗教团,而且在帝都、在皇室的眼皮子底下滋生了数百年,某种程度上,你们甚至有能力引发整个帝国的动荡,这是任何一个统治者都无法容忍的。
“所以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必须死在奥兰戴尔。”
“我在之后想明白了这一点,”梅高尔三世轻笑着说道,“我们很多人都想明白了这一点。”
“但你们却没办法找一个帝国复仇——尤其是在遭受重创之后,”高文不紧不慢地说道,“更重要的是,随着时间推移,那些补充进来的新生代教徒越来越多,永眠者教团终会忘记奥兰戴尔发生的一切,奥古斯都家族也会认为在整个城市都崩塌的情况下不可能有幸存者,以当时的技术条件和迁都之后的混乱局面,他们应该没有能力去详细检查地底深处的情况——这个可怕且有可能给皇室留下污点的事件会被掩埋,所有人都会忘记它,即使有人记得,这件事也永远不会被承认。
“而从另一方面,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当初提丰皇帝的判断其实很准确——仅仅过了两百年,你们这群不受法律和道德约束的‘研究者’就在原地搞出了第二次‘神灾’,这次的神灾甚至是你们自己制造出来的神明。
“如果我没出现,上层叙事者会造成多大的灾难?
“我相信,那灾难的规模绝对值得提丰皇室派出他们的法师团,把整个奥兰戴尔地区以及你们所有人都用湮灭之创再砸一遍。”
梅高尔三世的星光之躯收缩起来,语气中充满无奈:“……绝顶讽刺,无法辩驳。”
“所以汇总起来就是一个词——”高文轻轻叹了口气,“该。”
梅高尔:“……”
“我们不讨论这个话题了,”高文摇摇头,揭过这一段,“现在有证据证明,你们当初对神之眼的摧毁工作似乎并没有完全成功——神明的精神污染残存了下来,奥古斯都家族的诅咒就是证据。”
“我们怀疑神之眼在被摧毁的最后一刻逃了出去,但毕竟遭受重创,它没有能力回到神明身上,便寄生在了奥古斯都的家族血脉中,”梅高尔三世回答道,“两百年来,这诅咒一直延续,没有增强也没有减弱,我们有一些延长过寿命、经历过当年事件的大主教甚至认为这是奥古斯都家族‘背叛’之后付出的代价……当然,在‘上层叙事者’事件之后,这部分大主教的心态应该会发生一些变化,毕竟打击太大了。”
高文现在倒是理解了为什么永眠者的大主教团体会如此坚决地追随塞西尔——他这个“域外游荡者”的威慑只是原因之一,剩下的因素显然和两百年前奥兰戴尔的那场灾难有关。
除此之外,他此刻最关心的便是奥古斯都家族的诅咒。
“你们认为‘神之眼’在进入奥古斯都家族的血脉之后还有恢复、逃逸的可能么?”他皱起眉,表情严肃地沉声问道。
“可能性很低,”梅高尔三世回答道,“我们一直在关注奥古斯都家族的诅咒,那诅咒显然已经变成一种纯粹的、类似精神污染后遗症的事物,而且随着一代代血脉的稀释、转化,这份诅咒中‘神明的部分’只能越来越弱。毕竟凡人的灵魂位格要远远低于神明,神明之力长期寄生在凡人的灵魂中,注定会不断衰退下去。当然,衰退的也只是诅咒中的‘神性’,诅咒本身的强度……在这两百年里看起来并没有丝毫减弱。”
“是么……”高文摸着下巴,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跟神有关的东西真的会这么简单消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