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头发脏兮兮的女人好像没听明白诺里斯后面的话,而是瞪大了眼睛:“陛下?哪个陛下?弗朗西斯陛下不是已经不在了么?”
诺里斯一下子愕然。
在中部地区这些逃亡的贫民中间,消息竟然迟滞落后到这种地步,他们不但不知道帝国的成立,甚至恐怕连内战是否真的结束了都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逃荒的?又和文明世界隔绝了多久?
在先进繁华的塞西尔城生活了数年,诺里斯再一次看到了这熟悉的贫困,熟悉的落后,以至于一时间忘记了开口,倒是站在他旁边的德鲁伊技师忍不住说道:“是高文塞西尔陛下,他已经是皇帝了。”
那对男女愣了半天,才终于连连惊呼。
“你们先去东南边的安置区吧,”诺里斯再次对他们说道,“我们有车,可以带你们去,还有一些逃难出来的难民都在那边暂时安家。你们留在这地方太危险,这里现在可没法住人。”
那对男女终于搞明白了诺里斯的意思,他们犹豫纠结起来,但在看到诺里斯周围的随行和护卫之后又露出紧张畏惧的模样,然而诺里斯除了宽慰之外却想不到该怎么跟这两人解释一切他只能做出一些保证,让随行人员拿出一点食物,又强调了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才让他们放心下来。
但在跟着士兵离开之前,那个驼背的男人突然又张了张嘴,一边揪着衣服上的线头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我们还有东西……能一起拿着么?”
诺里斯点点头:“可以,但别太多,车子装不下。”
男人顿时千恩万谢,然后飞快地跑回了废磨坊,片刻之后,他便推着一辆破破烂烂,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小推车走了出来那推车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破旧的罐子盆子和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堆积在一起,还留了一个能供人坐着的位置。
这就是这对男女全部的家当了诺里斯几乎可以想象,他们是怎么推着这辆小车逃离这里,在南边的村镇之间流浪,然后又推着这辆小车回到这个地方的。
“就这些,就这些,”男人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不多的。”
准备护送这对男女前往安置营地的士兵看了一眼那车上的东西,本来想说这些破烂大可以扔掉,反正安置营地会给难民发一套生活必需品,但最终这位士兵还是没这么说,而是叹了口气:“唉……东西可以带上,这辆推车不行,装不到我们的车上。”
“老……老爷,”那男人一下子慌了神,“我可以推着车子跟在你们后面的!我跑得很快!”
士兵摇摇头:“不行,你不知道……”
诺里斯打断了士兵:“把这辆小车绑到车顶上吧。”
士兵露出为难的模样:“……大人,这……”
“按我说的办吧,”诺里斯摇摇头,“这是他们现在最宝贵的东西。”
“是,大人。”
“老爷,您真是个好人!”那个头发脏兮兮的女人赶紧说道,“您一看就是善良的贵族老爷!”
“我不是老爷,更不是贵族老爷,叫我先生就可以,”诺里斯再次纠正了一遍,随后摆摆手,“走吧,跟着这个士兵一起,我们的车子在路边等着。一会别被车子吓到了。”
那对男女慌忙应承着,但刚跟着士兵走了几步,驼背的男人又忍不住回过头:“老爷……先生,您说这地方真的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么?”
“……会比之前变得更好,”诺里斯看着那双浑浊却又满怀期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正是陛下交给我的使命。”
“那……我们到时候能回来吧?”男人一边观察着旁边士兵的脸色,一边飞快地说道,“我们家在镇子里,那边还有……”
他的话没说完,旁边的女人似乎偷偷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诺里斯猜测着那没说完的半句话会是什么内容一罐麦子?一盒面粉?一把镰刀?亦或是几个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币?
他没有问,只是用力点了一下头:“会回来的这是陛下给我的命令。”
驼背的男人笑了起来:“啊,那看来塞西尔陛下真是个好人。”
他们离开了。
良久之后,诺里斯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们的路还很长。”
“是啊,部长。”
“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诺里斯转过身,他看向那片广袤的、历经战火焚烧的沃土,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就像陛下说的……这片焚烧之后的土地上,终究是会长出新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