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以女菀的品级根本没办法亲眼目睹,她辗转听闻此事时着实替卫敖感到惋惜,要是老皇帝没能再称最后一口气,不就皆大欢喜了么?然世事总这般阴差阳错。
宫里连夜筹备两件事——国丧及登基大典。而宫外也呈风云变幻之势,卫敖集结亲兵将宫山团团围住,打着为先皇护灵的旗号,实则逼宫。那夜举国上下人心惶惶,都城百姓盼望次日城门大开便逃亡外地,生怕战事一起殃及池鱼,而宫里更是人人自危,传闻有太监想趁夜色溜出宫,没想到身子还挂在宫墙上,便被底下严阵以待的頫炀王亲兵射杀,一声惨叫惊得人胆丧魂消。
先皇遗体被安置在国祠正殿内,姑姑派女菀及一众姐妹前去洒扫,有胆小的宫娥瞧见夜风撩起帐幔,当即便吓得汗洽股栗,饶是担心要被处罚,也不及在此所受的惊吓,于是一面作揖祷告,一面悄悄溜了出去。
女菀并未现宫娥们的异动,艰难地爬上神台欲要给金身佛像扫扫灰尘,许是昨夜在井边守到天明,此时倦意正浓,竟迷迷糊糊在佛像后头睡过去了。
好像做了一个绮丽的梦,卫敖放弃了皇位和抱负,同她私奔回了草原,他是个很厉害的牧人,牧出体态健美的畜群,到几十里外的小镇上卖得高价,给她买可口的点心,朴素的钗。她同母亲一样,每日备好美味饭菜,站在帐篷外翘企盼他归来,远远的,他的身影出现了,她的心也跟着马蹄越跳越快。有时候她会和他骑一匹马,靠在他的臂弯里,有时候她也会自己骑一匹,和他同台竞技。一年之后,他们坐在青草地上,她靠着他的肩膀,他随手摘一朵野花别在她间,低头贪婪地吮着香气,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幸福得没了章法。
可惜,那只是个梦,是梦就注定要醒来的,哪怕再美,再想得到。
她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却听见殿门关上的声音,当即吓得清醒异常,忙探出头来瞧,这才现大殿之中已空无一人,她一面恼怒自己贪睡,一面匆匆退出殿外,却瞧见一袭白衣朝山下走去,想必便是方才殿中之人,那背影太过特别,宫中再无人似他这般周身仙气,于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万幸熬过一夜,不晓得有多少人精疲力竭,卫敖不进宫吊丧,亦不拜见新皇,人人都晓得他的目的,却无人敢直。
而就在此时,国祠不晓得怎么出了闹鬼的传闻。起因是夜间打更的太监路过国祠,竟听见里头有人说话,声声叹息无比哀婉,当即便扔了家伙什躲回被窝里。想那国祠供的是先祖神佛,等闲人莫说进去,就连窥一窥都是亵渎神灵,可是偏就有人听见说话声,岂不怪哉!
因这传闻实在有鼻子有眼,一众宫娥宁肯被打板子也不愿再去洒扫,故而此事又落在甚好说话且不怎么信鬼神的女菀头上。但,如果宫娥们知道后来生的事,兴许抢破头也要争着去。
在这个雷雨多的季节,今夜真是个难得的晴好天气,仿佛也预示着困局将解。
她只身来到国祠,虽不信奉,然白日里的传闻之凿凿,令她不得不多了几分敬畏,一进门便挨个给先皇遗体及诸位神佛叩头,待确定平安无事才敢放手干活儿。
大约是佛像后头总令她感到安心,她躺下身来,不知不觉又入了梦,只是这一梦及浅,几乎没什么印象便被一阵说话声吵醒了。那声音及微弱,她初醒又受了惊吓,好半晌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一颗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口,脑袋嗡嗡作响,不由心生疑窦,莫不是真遇上鬼了?
良久,恐惧没有因时间而减退,好在思觉已渐渐恢复,她努力聆听动静,分辨出是个男人的声音。
“皇祖父,其实孙儿并不想当皇帝,您也一定是知道的,但仍旧将重担交给孙儿,孙儿虽不愿,却也晓得责无旁贷。您曾说过,叔王暴戾,恐难为仁君,故而您才从小便教导孙儿为君之道,您的苦心孙儿明白。”他叹了口气,又道:“孙儿有心要做仁君,令天下百姓有所衣,有所食,有所归。只是叔王哪怕被天下人唾骂也要得到的皇位,孙儿知道必定难坐,孙儿不敢祈求皇祖父宽容体谅,若孙儿注定是个无用之人,便诚请皇祖父庇佑一国百姓,万般劫难,孙儿独尝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