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之上,两人一马,只不过是黑色剪影。他手执马鞭,指着被风沙掩埋之中南北莫辨某处,近乎哀叹道:“你看到没有,那就是离开溥北路,只要走出大漠,天涯海角任你踏遍。”她转头瞧他,只见他面上故作无所谓,眼底却满是伤感,他抬手推了推她脊背,因着不舍,堂堂七尺男儿力道小得仅让她向前挪了半步,她转身睁大眼睛望着他,五味杂陈。他直直望着远处,言不由衷道:“去吧,去吧……他等你,你也等他。去吧……大漠风沙消人形,你该徙到山水温柔之地,而不该是这里。走吧……趁我还没后悔大方成全你。”
真不敢相信,他毫无预兆要放她走,这事她从来没想过,当下迷茫不已。
见她不动,他又推了她一把,她受力向后退了几步,满头青丝风中舞得乱了,她转身面对那条来时路,看得出了神,她曾不止一次梦中活着从这路上行出溥北,正如此刻一样。她掐了掐胳膊,怕自己一直沉醉只是个梦,她望望大漠,又回头望望他,时有挣扎。
终于,她小小迈了一步,似是得到解脱,抬起脚步逆着风奔跑起来,一袭红衣风里轻舞飞扬,脚步声混入萧索风声里,将他沉重呼吸抛身后,他望着那行深浅不一脚印,命令自己背过身去,悲伤从心底流经眼角,深知自己并没有这般大度潇洒。
果然,这大漠是留不住人。
兀地,他缠着纱布手掌被谁握住,惊觉之下忙扭头去瞧,只见她一张脸夕阳下映着薄薄金光,青丝掠拂过娥眉朱唇,她悠悠展颜一笑,望着他眼眸柔美和缓。
他不胜惊喜,竟忘了言语,只蛮横激动地将她抱住,她侧头靠他结实胸膛上,安逸地闭上眼睛。事实上,她确想过要不要就此去了,而似乎有种力量牢牢牵着她脚步,走得越远就越想回来,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他寂寥伤感背影,便再也走不动了。她一步一叹息折返回来,哪怕明日就死,她也想再看看他,一眼就好。于是,她放弃了一生可能只有一次机会。
他温柔地她头顶印上一吻,郑重道:“许我三年为期,愿倾所有换你真心,若你终不能爱我,届时定以十里红妆送你离去。”
良久,她回应他:“天黑了,带我回家。”
佛说一花一叶皆是世界,一粒沙尘也是世界,落日余晖中,马蹄踏起万千个大千世界。此刻他是得意,犹如不经事少年。没有人会想到战无不胜如他,却初见那日从半空中将她牢牢抱住之时,就已准备好丢盔弃甲投入爱情。当然,连他都不晓得美好精致如她,却一直打造一个破碎人生。
那晚,她从爱情汹涌澎湃迷惑中艰难脱身出来,并不懊恼自己放弃逃跑,她展开信笺,抱着九死一生决心提笔将藏了一生秘密写下,她想告诉远方痴痴盼着她男人此地一别无缘再聚,这是封绝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