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众人出了店门,跨上牲口,加鞭赶路。还没走几里路,只见道路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有一位老者,蜷着腿睡在那里,被囊行李撇在身旁。窦建德看着好像自己的老仆窦成,急忙跳下牲口,仔细一看,正是窦成,心中吃了一惊,急忙喊道:“窦成,你怎么在这里?”那老者揉揉眼睛,认得是家主,就说到道:“谢天谢地,总算遇着了家主。大爷出门之后,贝州人到处传言,说州里因选不出个出色的女子,官吏重新又要来搜求,见我们躲避,便叫人四处查访。姑娘见消息不好,就让老奴连夜起身,来赶大爷,让大爷回去。”这个时候五人都下了马,站在路旁。窦建德拉着单雄信的手说道:“承蒙老兄错爱, 本来应该陪各位兄弟到贵府一拜,无奈小弟方寸已乱,着急要回去,看看小女怎么样,然后再登门造访。”李玄邃说道:“刚刚见面,又要分别,让我心里实在不好受啊。”单雄信说道:“这是窦兄的正事,小弟也不敢强留,但是小弟有一句话要说:隋朝现在虽然天子荒淫,佞臣残刻,可是四方藩王的军队力量还很强大,还应该忍耐一时,躲避乱政才是。如果介休不能安生,不妨带着令爱到小庄和我家小女同住,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不管老兄到哪里去,都不用担心。”齐国远说道:“单二哥那里最安全,不要说几个赃狗,就是隋朝皇帝亲自到门,单二哥也肯定不会给他。”王伯当说道:“窦大哥,单兄说得都是肺腑之言,你就赶快回到介休去吧。”雄信又向伯当、玄邃说道:“天下的兄弟只要磕头拜过了,都像亲骨肉一样。小弟想麻烦两位兄长,和窦兄一起去介休。二兄才思敏捷,不像小弟这样粗鲁,看看那里的事情究竟怎么样了,我们兄弟才能放心。”又对自己手下人说道:“你把剩下的盘费,取一封来。”手下人忙在腰间取出一包银子。雄信接在手里,挑了一个能干的随从,对他说道:“这五十两银子,你拿去做盘缠。三位爷到介休去,你另外找一个地方住下来,一定不要和窦大爷住在一起。打听那里小姐的情况,不管事情如何,火速回来报我。”家人连声答应。窦建德谢过雄信,同伯当、玄邃上马去了。
雄信见三人去了,对齐国远、李如珪说道:“你们二位兄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妨到我家去走走。”李如珪说道:“我们的喽啰还在山上,放不下心,不如大家散了,有机会在相会吧。”雄信听他这样说,也没有强留,兜转马进潞州去了。
齐国远在马上对李如珪说道:“刚才我们同窦大哥一起来,想不到单二哥让伯当和玄邃陪他走了,难道我两个毕竟是个粗人,就做不来事业?”李如珪说道:“我也在这里想:我们两个,说不定粗中生出细来。我与你赶快先回到山寨里去看一看,然后也到介休去打听窦大哥令爱的消息,或者他们三人做不来,我们两个倒做得来,以后单二哥知道了,也见得齐国远、李如珪不单会杀人放火,原来也是有用的。”二人在路上商议停当,连夜奔回山寨,料理完事情以后,带着两三个小楼罗,抄近路赶到介休来了。
原来窦小姐见事情不妙,窦成离开两天后,自己女扮男装,和婶娘兄弟一起偷偷离开了介休,恰好在路上撞见了父亲。窦建德非常高兴。伯当、玄遂劝说窦建德把女儿送住二贤庄去了。
再说李如珪同齐国远,赶到介休,在城外寻了个僻静的旅馆安顿了下来。第二天进城中访察,并不见伯当、玄邃二人,也不知道那张善士住在哪里。东穿西撞,只见大街上议论纷纷,东一堆西一簇,说某家送了几千两,某家送了几百两,可惜河西夏家的独生女儿,把家私费完了,只凑了五百两银子,那差官不肯免,还是被点选了。听来听去,都是点绣女的话头。二人走了几条街巷,不耐烦了,转入一个小酒店里饮酒。只见两个老人家也走进店里坐了下来,敲着桌子要酒,一个口里说道:“这个罪恶的世道,居然弄出这条旨意来!搅得大家小户,哭哭啼啼,日夜不宁。”另一个说道:“绣女现在已经定了,可惜我们的外甥女不能挽回,这个可恨的贪赃阉狗,又没有老婆孩子,要这么多银子何用?”李如珪问道:“请问老人家,现在天子的使臣驻扎在何处?”一老人答道:“刚才从县里起身,往永宁州去了。”李如珪低头想了一会,用手在齐国远腿上捏上一把,二人立即起身,付了酒钱,出门赶到城外居住的旅馆,叫手下人拿了行李,就想起程。齐国远说道:“窦兄还没有下落,你为何这么着急起身?”李如珪说道:“又找不到窦兄,现在有一桩大生意,我同你去做。”又对着齐国远的耳朵说道:“须如此如此而行,岂不是桩好买卖?你现在带了孩子们从西山小路出发,穿过宁乡县,到石楼这个地方,有一座清虚阁,他们一定要在那里歇马。你须如此这般准备停当,不得有误。我现在骑快马回到山寨,选几个能干的人,随后就穿到石楼,在清虚阁外和你会和。”说完大家上马,各办各的事情去了。
却说钦差正使许庭辅从介休起身,先派兵士骑着马打前站到永宁州去。自己乘着小轿,跟着十来个扈从,还有十来名防送官兵,一路上慢慢走来。两天以后,这一天中午的时候,离永宁还有五十多里,离清虚阁还有三四里,只见狂风骤起,怪雾迷天。山摇岳动,倏忽虎啸龙吟;树乱砂飞,顷刻猿惊兔走。
一行人正行走在路上,突然遇到狂风暴雨,个个淋得浑身湿透,跟落汤鸡一样。许庭辅抬眼看见了前面的清虚阁,就吩咐进去避雨。这清虚阁,里边是三间小阁,外边是三间大厅,一个老僧住在后边看守。一行人急忙走了进去,许庭辅在小阁里坐了下来,众人在大厅把衣服脱下来,取些柴火,在地上偎烘。就在这时,只见从门外进来四五辆手推车,载着许多熟猪、肥羊、鸡、鹅、火烧、馍馍等,用十几个大盘子盛着,另外还有一个食盒,是给天使用的,还有四五缸老酒,摆列在地上。一个人穿着官服,手里拿着帖子,进来说道:“永宁州驿丞,送来下马饭,迎接天使大老爷。”众人一听,忙引他到阁上去相见。那官儿跪下说道:“小官是永宁州驿丞贾文,参见天使大老爷。”许庭辅接过帖子和礼单看了,说声“起来”,就问道:“这里到永宁州,还有多少路?”驿丞答道:“还有四五十里。州里的太爷,恐怕大老爷鞍马劳顿,所以先让小官来伺候。”众人把食盒抬了进来,放在桌上,安上杯箸。天使吩咐手下:“把下边这些食物,你们同兵卫一齐吃了吧!”众人听见,都出去了,还有两个近身小内监站在后边。那驿丞说道:“二位爷也出去用些酒饭吧,这里有小官伺候。”两个人也到下边去了。
正吃着饭,只见一个大汉捧着一壶热酒走上来,使了一个眼色。那驿丞急忙把大杯斟满,跪下说道:“外边风刮得很大,求大老爷放开胸怀,饮一大杯。”那天使说道:“你这官儿不错,等我回去的时候,替你在部里说说,升你做个州官。”那驿丞又跪下说道:“多谢大老爷天恩。”正说着话,天使饮干了这杯酒,一交跌倒在地。原来那驿丞就是李如珪假装的。齐国远负责招待外面的手下人,见他们吃个差不多的时候,就将蒙汗药倒在酒里,一个个劝上一杯,全部跌倒了。李如珪叫众喽罗把天使抬下来,和那两个小内监都捆了起来,把天使绑在轿中,将小内监扶上马,跨上牲口,连夜赶上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