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没防着俩小阎王,猫儿可是非常了解他俩的,他非常干脆的拦住了俩小土匪的去路,揪着俩人的耳朵说:“想去抱小叔哩腿给他蹭一身土?哼,想哩美,给我老实站着。”
俩小家伙被揪着耳朵,不敢动了,转着眼珠瞄柳侠,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柳侠转着圈想找个东西给他俩擦擦,还没找到,门上的帘子被掀开,柳茂端着个大木盆进来了,他没看任何人,把木盆放地上说:“给他俩洗洗吧,要不没法招。”
他直起身又对柳娜娜说:“你搁这屋听叔叔哩话,爸爸今儿忙,你别乱跑。”
娜娜点点头,柳茂转身就出去了。
猫儿从没离柳茂这么近过,等他出去了,猫儿好像才反应过来,有点无措的看着柳侠。
柳侠若无其事的把柳雲和柳雷拎进木盆里,对猫儿说:“来,帮小叔修理他俩,敢故意把水溅出来,今儿黑的老古龙就一个也别想吃了。”
猫儿好像松了一口气,蹲在柳侠身边往柳雲和柳雷身上撩水,柳侠揉了揉他的头。
猫儿扭过来,把小脸儿在他手心蹭了蹭,眼睛亮晶晶的看了看柳侠,里头透出特别的快乐和得意,然后高高兴兴开始给柳雲和柳雷洗澡。
俩小阎王虽然自己还不会说话,但完全听得懂别人的话,不让吃老古龙对他们而言是个非常严重的惩罚,俩人基本算是老老实实地让洗了一遍,然后坐在炕上和娜娜一起玩独属于他们的数脚趾头的游戏。
楚凤河和楚小河从柳茂进来后就没再说话,只和柳海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就一直看着猫儿,发现猫儿几乎完全不受柳茂的影响,楚凤河和楚小河都感到很惊讶。
迎亲的队伍回来的时间出乎柳家人的意料,刚刚十一点,东边路上就想起了三声炮。
楚凤河和楚小河跳下了炕,柳海扯着柳娜娜,抱着柳雲,柳侠牵着猫儿抱着柳雷跑了出来,几个人跟着看热闹的队伍往东边路上跑,很快就看到了柳魁他们。
柳家岭附近的婚嫁双方基本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结婚时,走路最多一个多、两个小时也就到了,即便是夏天,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所以柳侠他们从来没见过像柳钰和孙玉芳这样狼狈的新郎新娘。
柳钰的西装上衣拿在手里,身上的白衬衫连一丝干的地方都没有了,整个人像刚从凤戏河里捞出来一样。
孙玉芳穿着大红色的上衣,衣服的布料比较轻薄,现在完全粘在了身上,□的浅灰色裤子也被汗湿透了大半截。
柳魁、柳川和其他人也都和他们俩差不多,平时柳魁、柳川他们这种温度可以光着膀子,今天是必须穿戴整齐的,柳魁一路还要礼貌周全地和送亲的人说着话,不能让冷场。
柳川一看到柳侠他们就笑了起来,他抱起柳雷,对柳侠说:“今儿热哩真叫个痛快,你快点跑回去,叫咱大嫂给您四哥、四嫂准备好换哩衣裳,一会儿穿着这可没法拜天地。”
柳侠冲柳钰做了个鬼脸,拉着猫儿转身往回跑。
猫儿对柳侠说:“我越看结婚越不美,看俺四叔那样儿,快叫热成傻子了。”
柳侠说:“咱不学您四叔个傻子,咱俩结婚哩时候,都搁春秋天,咋美咋来。”
猫儿点了点头,忽然又觉得不对:“小叔,你不是独身主义者,不结婚吗?”
柳侠一想:“就是哈,那我就不结婚,也不用叫这么多人来咱家吃饭,啥都省了。”
猫儿非常赞成:“我也是,我不娶媳妇,省咱家哩钱跟面条儿。”
柳侠八、九年没去看过村子里其他人结婚,对他们村里人结婚场面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而曾怀琛和杨冬燕的婚礼又比较新潮,很多传统的环节被取消。
所以他看到柳钰和孙玉芳跪在席子上拜天地的时候,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思绪:望宁一带,每一对夫妻都是这样结婚的吧,这样虔诚地向天地许下承诺,发誓要白头到老的两个人,为什么有那么多在成为夫妻以后却总是吵闹不休,甚至反目成仇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柳侠忽然被打断了思路,骑在他脖子上看热闹的猫儿在轻轻拍他的头:“小叔,你看.........”
柳侠顺着猫儿的力道看过去,看到站在对面树荫里观看婚礼的柳茂脸色苍白,整个人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柳侠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绕过人群往柳茂那边走,他刚走出几步,就看到柳魁和柳川已经同时跑了过去,拉着柳茂进了窑洞。
柳侠把猫儿放下来抱着,猫儿看到柳茂被扶进窑洞了,就又开始专心地看柳钰和孙玉芳跪拜柳长春。
柳侠心里却乱糟糟的,他把猫儿脸上的汗擦了擦,再次仔细的看着他,从他脸上寻找着徐小红的痕迹:二哥是想到了二嫂吗?是想到了他和二嫂当初拜天地时候的样子吗?
他现在还记得二嫂吗?是仅仅记得、偶然想起呢,还是像张福生想念乔艳芳那样无时无刻的牵挂呢?
柳侠难得出现一次的婉转感怀,在十几分钟后看到柳茂带着微笑坐在饭桌上陪送亲的孙家人说笑时瞬间消散,他心里甚至冷笑了一声,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对什么不满。
柳钰完成了所有仪式,就跑过来和楚凤河兄弟俩打招呼,还狠狠给了柳侠一拳:“我那一会儿快热死了,你还出我哩洋相。”
柳侠大笑:“五哥将将应该把你那样儿照下来,给你留个纪念,以后叫您孩儿看看,他爹结婚时候啥德行,跟打了败仗哩土匪样,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柳钰擦了一把汗:“下八辈子结婚我都不会再搁夏天了,真是自己找罪受,小凌、小海、幺儿、凤河,您可吸取我哩教训,结婚可别自己看个好儿哄自己了,还是指个大概时间叫算命先生给看吧,我靠,热死我了。”
楚凤河说:“俺结婚可能跟你还有点可比性,他仨结婚肯定是搁城里头,哪儿会跟你一样弄得这么惨。”
柳侠说:“谁说哩?俺家哩人不管搁哪儿,结婚肯定都得回来,不回来拜俺伯俺妈,那算啥结婚啊,是不是五哥?”
柳凌点头:“嗯。”
楚小河不太相信他们的话,他对柳凌和柳海说:“您俩以后要是找个京都哩妮儿,也叫人家跟您回柳家岭结婚?谁会愿意啊?”
柳海说:“不愿意就去球拉倒呗,俺再找个愿意跟俺回来哩不就妥了,大丈夫何患无妻!”
柳凌也说:“连几十里山路都不能陪你走哩人,想让她陪你走一辈子估计也不容易,人生遇到哩好多事,可比走山路难多了,所以这种人不要也罢。”
柳钰嘿嘿傻笑着说:“玉芳就愿意跟我走这么远山路,一句也没埋怨,小凌,你说,那俺俩是不是以后就能可好哩过一辈子了?”
柳凌说:“肯定啊四哥,咱家人都看出来俺四嫂人不错,就凭她是俺妈哩侄女,你说会赖不会?”
柳钰挠挠头:“玉芳只要有俺娘跟俺大嫂、三嫂一半好,我这一辈子就满足了。”
柳侠他们看不到别人的一辈子那么长,但眼前的事情看得很清楚,他们都觉得孙玉芳应该会是个很不错的人。
因为下午,娘家送亲的人走后,孙玉芳就卷起袖子和秀梅、云芝、玉芝她们一起洗刷办事用的锅碗瓢盆了。
而且孙玉芳家来送亲的几个叔叔、大伯、哥哥坚持要自己走,说啥都不让柳川去送他们,说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和家里人商量过了,这么热的天,让柳川来回跑不合适,同样是大老爷们,他们几个没那么娇气,六点左右,家里人会骑着自行车到上窑北坡下接他们。
柳侠他们都觉得,有这样通情达理的家人,孙玉芳肯定不会太差劲。
天黑后,最后一次压床仪式在柳家一家人和柳钰一大群朋友们欢乐的呼喊声中完成了,柳钰和孙玉芳被单独留在了新房里,想要听墙根儿的建宾和柳森几个人被蚊子咬了一身包,没坚持够半个小时就逃之夭夭了。
至此,柳钰的婚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柳侠抱着睡着的猫儿,和哥哥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纳凉,大家的心情都非常轻松,柳海提议让柳侠跳一段霹雳舞让大家乐呵乐呵。
柳侠欣然应允,把猫儿递给柳魁,在朦胧的月色里,把他拿手的好戏尽情地展示了一番。
柳川拍着手说:“幺儿,你跳哩是越来越漂亮了,您五哥前几天还跟我说,他要不是马上就得归队,都想等您四哥办完事跟你学学哩!”
柳侠本来十分欢乐的心情在听到柳川这句话后马上低落到了极点。
他舍不得柳凌走,他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和五哥说呢,他觉得他们团聚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怎么就又要面临再次的离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