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凌去过陈家,和陈仲年、陈震东都有过接触,对他们有一定的了解,他不认为陈仲年和陈震东是冷酷无情的人,至少对家人不是,从当年陈震北的态度也能看出这一点。
陈震北说起父亲就是一个抱怨,嫌他刻板,嫌他冷酷,嫌他管太多,见到自己除了挑毛病就是训斥,从来就没给过他好脸,但过一段不回家陈震北就着急,非得找借口回家一趟,然后被训得跟落水狗似的回来他才踏实,如果不是能感受到那些挑剔和训斥背后的关心,没有人会这么做。
柳凌还因此不止一次笑话陈震北口是心非不成熟。
所以,哪怕柳凌被陈仲年针对,吃了很多苦头,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陈仲年接思危过去,不是因为真的想孙子了,想和他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而是为了隔离思危和陈震北,离间他们的父子情。
可道理容易懂,心理上的改变却很难。
柳凌总是觉得,因为自己的原因,思危成了工具,他享受到的亲情都是不纯粹的,都是附加了明确的目的的,这让他十分内疚。
他还一直担心陈震北太忙,和思危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幼年时期和父亲特别亲密和谐的男孩子,到了了少年期尚且容易父子对抗,如果陈震北和思危现在感情就不够亲,再没有母亲这个润滑剂,思危长大后,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柳凌又想起了自己和小萱,不由得叹了口气,拿起写字台上的小镜框。
相片是怀琛王德邻拍的,不是抓拍,是决定了让思危认他当爸爸后,特意拍的。
柳凌坐在后院的花坛上,思危坐在他怀里,小萱搂着脖子趴在他的背上,脑袋就在他的头顶。
当时拍了好几张相似的,小萱最喜欢这一张,就用它装了镜框。
小萱带回去了一张三个人排排坐的和一张思危坐在柳凌身边、自己站在柳凌怀里的。
而这一次拍的照片,陈仲年那里应该都有。
柳凌手指摸过照片上小萱的脸:不知道爸爸当初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也许,真的应该让你有个京都户口。
照片上的小家伙一点不知道柳凌的纠结,笑得一脸灿烂,跟看到了烤鸭一样。
柳凌也笑了,他放下镜框,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他一定能给小萱一个美好的未来,现在,还是先去看看幺儿,陪着他度过二十九岁最后的时刻。
————
隔壁。
陈震北放下电话,也楞了半天。
今天下午大哥给他打了个电话,暗示他父亲已经在考虑让他离婚的事,让他有点耐心,说所有的事都是过犹不及,不要以为陈仲年肯偷偷看他带回去的有关同性恋的各种资料,知道思危认了柳凌当爸爸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暴怒,就继续试探他的底线,适度的缓冲,给陈仲年留出思考的时间,可能效果会更好。
他刚才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柳凌,可话到嘴边又打住了,他害怕万一有变,让柳凌空欢喜一场。
他了解陈仲年,他一旦打定了主意,很难改变,他如果真有了让他离婚的想法,这事应该很快就会付诸行动,所以,他现在担心的变数不是父亲,而是卓正山。
卓正山的刚愎自用和对家庭成员的控制是出了名的,如果他打定主意不让卓雅离婚,那就算陈仲年亲自去说这件事,也需要时间。
而卓雅,除非卓正山从这个世界消失,否则,她永远不可能和程立峰再续前缘。
陈震北起身出去,片刻后回来,手里多了一个杯子。
大哥陈震东做事非常稳重,他能给自己透露消息,至少得有八分把握。
所以,陈震北举起杯子,慢慢喝了一点:至少,我们有了希望,该庆祝一下的。
————
毛建勇要疯了。
他裹着几乎拖到脚脖子的军大衣,棉线帽几乎盖着眼睛,来回跺着脚跑,带棉手套的手一直放在嘴边哈热气,依然冻得发抖。
而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现在才九点半。
特么的,他觉得他已经来了一个世纪了,原来才过去一个小时吗?
啊——,他昨天为什么要答应柳侠一起给云健做“艰苦奋斗勤劳致富”的榜样?他明明可以坐在温暖如春的家里做一个“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现代式勤劳企业家的榜样啊。
他就不该被柳侠老实憨厚的模样所欺骗,那家伙早就不是219那个黑乎乎的乡下傻小子了,他现在是个和柳岸一样满肚子坏水的奸商,奸商。
“老黑,再看一下,几点了?”他哆嗦着跑到黒德清身边,把手塞到黒德清腋窝下取暖。
黒德清缩着脖子跺脚:“不看,最多过了三分钟。”
“你看一下呗,肯定是错觉,至少过去五分钟了。”
“好,那就算五分钟吧,离收工还有也还有两个小时二十五分钟呢,你看看有什么用?”
毛建勇跳了一下,没能跳起来,但他抗议的心情表达出来了:“你就不能说句安慰我的话吗?非得怎么伤感情怎么来?”
黒德清也哈手:“好,我说不伤感情的:马上就收工了啊,房东家有煤炉子,到时候就暖和了。”
毛建勇又跳了一下:“你为什么要提煤炉子?那么小个破炉子会暖和吗?”
黒德清恶劣地吹了声口哨:“我家一直保持二十五度,七儿家二十三度,再过七个小时你就可以享受了,不要着急了啊。”
毛建勇上脚就踢:“丧心病狂的煤黑子。”
“哈哈哈哈……”黒德清大笑着跑到车子另一边。
毛建勇没踢着,气得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把手捂成个喇叭,对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大叫:“云健,我要是冻死了,你的培训班就没了。”
柳侠头也不回地喊了回来:“放心吧,这种温度,十个小时之内冻不死,你一分钱也别想少拿。”
根据柳侠以前收集的信息,他们几个合计了一下,要办个像样的培训班,保守估计得六十万到一百万,三个人决定,既然办了,就不能太差,就往一百万上打算吧。
黒德清主动承担四十万,柳侠和毛建勇各三十万。
毛建勇绝望地靠在汽车上:“天气预报就是个骗局啊,特么什么零下无度,这至少得零下五十度。”
柳侠和云健也都穿着军大衣,柳侠看仪器,云健记录并绘草图,永宾和万建业跑尺。
其实,柳侠自己记录绘图更快,云健毕竟丢了这么多年了,而且他当初就没进行过实习,实习报告还是柳侠替他写的,所以他手生的很,不过柳侠今儿豁出去了,云健必须动手干,站着看和弯腰干根本不是一回事。
而且,云健毕竟受过四年专业训练,他们在学校的实践课可是很严格的,柳侠估计最多三天,云健就应该能上手了,拖工期也就是两三天。
柳侠报完一组数据,站起来跺脚。
回头看到毛建勇,忽然有点不忍心,这家伙是南方人,在江城时因为冬天不肯出被窝,还挂过科,这里可是燕胡山,比江城冷多了。
他良心发现,询问云健:“要是毛建勇坐车里等,你不会产生逆反心理吧?”
云健说:“我只是一时犯昏走错了路,不是白眼狼好不好?”
柳侠笑,转身喊话:“喂,你们俩傻啊,放着车子不用,站在那里吃沙子。”
他话音刚落,毛建勇已经钻进了车子里,随即就发动车子,把空调给打开了。
就算这样,晚上回到家,毛建勇的两个小拇指也起了两个红疙瘩。
云健差点没给内疚死,他又端热水又给抹药,伺候了毛建勇半天,毛建勇老太爷似的,好好受用了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