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震北停住:“猫儿,掩耳盗铃不是办法,你骗完你小叔之后怎么办?如果有问题,你还需要服药治疗,到那时候你还瞒得住他吗?”
猫儿鼓起脸:“那至少现在小叔心里踏实,他回栖浪工地后,我在京都该怎么吃药怎么吃药,一点都不影响结果。”
陈震北说:“这几天不去上学,躺着好好把我的建议想一下,如果想明白了,给我打电话,我好早点做安排。”
猫儿垂下眼帘:“我不想离我小叔那么远。”
陈震北叹了口气,揉揉猫儿的头:“如果你身体有问题,哪怕你小叔愿意和你一起一辈子,你忍心让他一辈子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吗?还是说,你压根的打算就是用你的病拴住你小叔一辈子?”
猫儿猛地抬起头:“我要让我小叔一辈子都高高兴兴,一天、一会儿、一分一秒都不让他担心发愁。”
“那就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陈震北用力拥抱了猫儿一下,“好了,叔叔刚才说话重了,你别介意。”
猫儿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再想想。”
陈震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猫儿,如果能,你再帮叔叔制造一些机会。”
猫儿萎靡的情绪一下就跑光了,他拿眼睛乜斜着陈震北:“我就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你,人都贪心,有了第一次就想第二次。”
陈震北无奈地笑了:“就算我明天就有机会看到你五叔,以这样的频率,我们到老才能见几次?”
猫儿差点跳起来:“到老?你这是压根儿就没信心攻克你爸爸不是?”
陈震北说:“我是告诉你,距离我上次见到你五叔已经太长时间了。”
猫儿气鼓鼓地说:“大爷爷如果知道我现在干的事,肯定会打断我的腿,所以,如果你两年内离不了婚,以后我永远都不会再帮你了。”
陈震北说:“不会那么久。”
送走陈震北,猫儿刚躺回床上大概五分钟,柳侠就回来了。
他找到了一个卖金瓜的,把人家全部十几个金瓜给包了圆。
猫儿拿着一个金瓜,觉得特别好玩:“啧啧,居然能长成这样,跟套着模子做出来的似的。”
他以前见过的南瓜都是长的,今天第一次见到这种圆盘状的,而且金黄色还那么纯粹,觉得不可思议。
柳侠等不到中午,现在就捋袖子准备先做一个给猫儿尝尝,他洗好了金瓜,忽然又想起了陈震北的事,不过他还没把自己的判断说完,猫儿就打断他说:“不是震北叔,你将打了电话,我觉得老好奇,就去王叔叔家看了看。”
柳侠一下就炸了:“你居然跑出去了?”
猫儿掀开汗衫,扒下裤子把整个背都露出来:“你看看,啥事都没,就是扎一针抽了点骨髓,您都非给我当成重病号,叫我挺哩腰疼。”
柳侠脸色都变了:“你腰疼乖?”
猫儿简直要哭了:“我是挺哩时间太长了才腰疼哇——,将我起来出去转了一圈儿就好了,小叔,我啥事都没,你别这么紧张呗。”
柳侠扒着猫儿的衣服,仔细把纱布附近看了看,不红,也没有被汗沾湿,他松了口气。
猫儿说:“你不想知我去王叔叔家看哩结果?”
柳侠想了一下才说:“想。”
猫儿说:“是王叔叔哩朋友,听说他快装修好了,一起跑过来看,好几个人咧,其中有俩当兵哩,那个个儿高哩从后头看身材跟震北叔确实有点像,不过搁前头一看,一点都不一样,比震北叔小,一脸糟疙瘩,看着可吓人。”
柳侠听见猫儿亲自过去证实了不是陈震北,心里有点遗憾。
他对柳凌三年前在那种状况下回家的疑虑从来就没真正忘记过,加上那次事件导致了柳凌终身不婚的决定,柳侠一直希望找机会弄明白柳凌那时究竟出了什么事,好有针对性地入手,帮柳凌解开那个结,从而改变柳凌不婚的决定。
而从柳侠这方面,陈震北几乎是他能了解真相的唯一途径,所以虽然柳凌说过不要再提起陈震北,可如果陈震北真的出现,柳侠还是不打算放过机会。
现在,被证实可能知道真相的机会只是因为自己眼拙看错了人,由不得柳侠不失落。
不过,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把金瓜放进蒸笼后,柳侠就和猫儿一起,坐在餐桌上眼巴巴地等着了。
隔壁。
陈震北坐在装修得厚重又温馨的卧室里,心情犹如在油锅中穿行的过山车。
他这次是请假回京都的,原因有三:不放心猫儿的病,希望回来亲自看着小家伙做检查,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可以随时帮忙解决;借机看柳凌;处理煤矿和公司的一些重要事务。
他很清楚,第三条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公司和煤矿的事都不需要他亲自出面,他需要做的通过电话就可以解决,他其实就是为了柳家叔侄二人才回来的。
刚才猫儿关于《汉英词典》的说法,让他一直就紧绷着的情绪又增加了几分紧迫感。
其实,就是猫儿不说那些,他也知道柳凌一直都在非常努力地为他们的未来创造更多的可能,但猫儿的话还是让他难受。
无论柳凌的目的是什么,事实是他现在过的很辛苦,这和陈震北不顾世俗的眼光追求柳凌、想要给予他美好生活的初衷背道而驰。
每次听猫儿说起柳凌深夜了还在看书学习,他都会想起柳凌拉着架子车站在望宁大街上的样子。
那天,是他先注意到柳凌,然后让鲁建国开口喊人的,他至今也说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注意到柳凌。
在京都、在部队、在军校,他见过数不清的俊男美女,从不曾有哪个人让他心里泛起过一丝的涟漪,中学时和罗阳、苏晋、王敬延几个偶尔在放学的路上对着漂亮女生吹口哨,也仅仅是赶时髦跟着瞎起哄。
在遇到柳凌之前,他不曾对任何人动过心,但如果说是在望宁大街上对柳凌一见钟情,那也真的不是。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柳凌产生那种特别的感情的,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不可自拔了。
他生在京都长在京都,虽然年轻,京都权贵圈里的一些私情秘辛他也偶有耳闻,男男之情于世人眼中是什么,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压制自己的感情,主动要求几个最好的朋友为他介绍对象,他想用对恋人的责任感来束缚自己的感情,化解他对柳凌的*。
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甚至是火上浇油,当柳凌笑着夸奖他的女朋友端庄漂亮和他十分般配,他暴躁到要发疯;看到那个被誉为**团一枝的美丽女医生和柳凌站在一起,他嫉妒到想杀人;他的视线永远在不知不觉中追随着那个人,没有了柳凌的身影,他觉得整个军营都是空的……
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魂牵梦绕望眼欲穿,度日如年夜不能寐……所有曾经被他嘲笑鄙视过的感情,都被他反复地感受着,那种感觉,至今想起,仍让他怦然心动,无比留恋。
他用尽了所有的手段,最终却只是证明了他不可能忍受让柳凌属于除自己以外任何人的结果,他无数次用最恶毒的设定剖析自己,得到的是只有自己才能让柳凌一生幸福的结论。
他遵从了内心的渴望,不顾一切追求柳凌,信誓旦旦会给柳凌幸福并为了这个誓言做出了自认为最周密的安排,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但这一切,在父亲的强权下,如筑在流沙之上的楼宇,一阵风过来便坍塌倾覆。
他与强权者血脉相连,所以他失去了爱人,却依然拥有高人一等的地位和物质生活,柳凌却几乎为此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爱人、事业和前程。
陈震北一直都记得衣衫破旧拉着架子车站在望宁大街边的柳凌的眼神,从容而宁静,现在想来,那是因为已经对生活绝望,无欲无求,所以年轻的柳凌才会有那样的眼神吧?
而现在,他看到的柳凌也总是从容而宁静的。
陈震北心惊,小凌已经不再期待他们之间会有结果了吗?
“那个,先生,晌午吃什么饭?我要去买菜。”有人在外面问话,是保姆宋嫂。
“面,炸酱面臊子面烩面都可以,菜洗好以后叫我,我自己做。”
“好的。”
陈震北走出房间,最后那所房子在铺地板,他想过去看一下。
“啊——,真好吃,小叔你再吃一口。”隔壁传来猫儿兴奋的叫声,“不中,得大口,老少吃不出味儿。”
“嗯~,中了吧?一大口。”
“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小叔不饥,你吃乖,来,坐凉荫儿里,小叔再去洗俩金瓜,给您五叔跟小蕤哥一人蒸一份。”
“你也得有你也得有,要不我就不吃了。”
“中,小叔也给自己蒸一份——”
陈震北唇角勾了起来。
小凌晌午回来有金瓜糯米盅吃了,呵呵,自己刚才傻想些什么啊,小凌只是成熟了,再加上有这么好的家人一直生活在身边,所以,即便他现在处境艰难,却能够保持从容而宁静的心情。
只是,自己这边是不能一直保持现在这种僵持平静的状态的,僵持下去耗费的是自己和小凌的时间。
人的一生,长不过百年,他和小凌能相守的时间更短,他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