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是曾广同的养老房,他活着的时候自己住,死了留给胖虫儿。
曾广同自愿放弃对长子曾怀珏所有的权利主张,同时曾怀珏以后对他也没有提任何要求的权利。
这一条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曾广同不要求曾怀珏以后对他尽赡养义务,曾怀珏以后也不要再要求曾广同为他做任何事。
曾广同只要活着,每个月会支付给曾怀珏不少于京都居民平均收入的生活费,算是他做为父亲没有能力照顾曾怀珏的补偿。
最后这一条原本是:曾广同只要活着,曾怀珏雇佣保姆的钱就都由他出。因为曾怀珏拒绝了曾广同让顾嫂跟着他去新居的提议,曾广同就更换了条件。
顾嫂留在了曾广同的四合院。
这份看上去十分荒唐的遗嘱,还去区司法局进行了公证,曾广同出发去中原省的那天中午,曾家父子三人在区司法局办公证手续。
曾广同的遗嘱,听得柳家叔侄几人脊背发寒,他们想不明白,曾怀珏凭什么会认为,曾广同该一辈子养着他。
冬燕说,曾广同把这份遗嘱拿出来的时候,冷笑着说生无可恋世态炎凉让人寒透了心的,不是曾广同,而是曾怀珏。
曾广同那天念自己的遗嘱时,在面对曾怀珏的冷笑和刻薄挖苦时,比他给学生讲课还平静。
柳侠他们为曾广同感到悲哀,可他们不知道,曾广同现在心里轻松多了。
曾广同早在柳侠他们搬出曾家的那天,已经不再对大儿子抱任何希望。
那天从柳侠新租的房子里出来,曾广同没有去学校,他回了家,他先和罗家老夫妇说了半个小时话,才去找曾怀珏,虽然他知道曾怀珏对柳侠说了什么后愤怒和愧疚到无以复加,他还是强忍怒火,想心平气和地和曾怀珏再谈谈。
曾怀珏满脸讥笑地说他虚伪,说他帮助柳家人只是为了沽名钓誉,曾广同都忍了,他想听曾怀珏把他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好找到开解他的切入点。
可当曾怀珏说他“为了沽名钓誉为柳家那个什么狗儿啊猫儿的乡巴佬找了最著名的医学专家和中医国手,却把自己的亲儿子随随便便推给一个乡巴佬去摆弄”的时候,曾广同掀翻茶几,转身离开了家。
钟永泰老先生虽然名气不如祁清源,但也是非常受人尊敬的医者,钟老先生在针灸一学上的水平绝对属于一流,他的病人很多也是慕名而去,病人和病人家属里,也不乏有身份的人。
钟老先生年纪大了,病人也多,他忙不过来的时候,有些身份比较尊贵的病人,他也经常会让儿子钟敬仁给治疗。
唯有曾怀珏,他每次去,无论多忙,都是八十高龄的钟老先生亲自为他做治疗,有几次天气不好,怀琛又正好有事,没能及时过去接他,钟先生的家人还留他在家里吃饭,吃饭的时候还特地照顾曾怀珏的口味,所有这些,只为着钟家和曾家几十年的情分,为着曾怀珏那过于敏感多疑的性格。
曾怀珏在钟家治疗已经一年多了,抛开他已经明显好转的腿疾,只说钟家留他吃的那些饭,但凡有一星半点良心的人也不会说出那样冷酷无情的话。
曾怀珏对钟老先生的一个“乡巴佬”称呼,彻底寒透了曾广同的心。
愤怒的曾广同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但在三天后许应山偶尔提起,他一个朋友的朋友生意上出了问题,想把刚刚交付的欧陆之家的房子和铺子出手换成现金时,曾广同当机立断买了下来,用最快的速度办好了所有手续,手续办好的当天,他便写下了那份遗嘱。
曾广同这次一再推迟回来的时间,除了他确实不想离开柳家岭,也是想避开曾怀珏搬家,他想让曾怀珏明白,他是真的不会再对他的任何事上心了。
因为小萱尿床,今天的早饭吃的有点晚了,等柳侠和柳凌洗刷完毕,已经快九点了。
柳凌、柳侠和猫儿把所有的被褥都抱到后园去晒。
后院这些天已经被仔细收拾过了,清除了杂树野草后,后院显露出了最初它身为园的模样,几条精致铺设的青砖小路可以让人走到园任何一个地方。
园西北角,有一个直径大于五米、三十公分左右高的正圆形坛,坛南面是一块砖铺的开阔地,原来谭家做什么用的不知道,柳侠他们现在喜欢在这里晒太阳,教小萱打陀螺。
北屋正后面十来米处和园靠近东北角、西北角的地方,分散长着三棵非常高大的树,树干直径都超过半米,现在没叶子,柳侠他们还看不出那都是什么树。
其他地方也疏疏落落长着几棵主干直径大约二十公分左右、周围还带着一大蓬枝干的树,有两棵柳侠他们觉得和曾广同家院子里的西府海棠比较像。
他们希望这几棵都是像西府海棠这种会开满树的树,这样春天到来的时候,院子肯定会非常漂亮。
秋天满院子金黄色的叶子的树,应该是更加美丽的景致。
柳凌和柳侠就着西北角的那棵大树,在旁边又栽了一根结实的木桩子,弄了个四米来高的秋千,秋千下面的坐板是用前院砍下来的竹子,截成了三十多公分的长度后钉在一起做成的,小萱每天都要让柳凌带着他荡半天,猫儿下午的时候喜欢坐在秋千上晃荡着看书。
秋千架的南边,是柳凌和柳侠自制的两个连在一起的单杠,单杠的南边一半高三米,北边一半高一米二。
低的这边是后来加上的,因为小萱看见柳凌做什么,是一定要跟着学的,柳凌第一次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他就嗷嗷叫也要做,柳凌托着他,小家伙抓着单杠,坠着小屁股吊了一会儿,特别满足,柳凌就决定做个低的让他也能玩,反正就是多费点功夫,多弄两个木桩子栽下去,只有上面的铸铁管需要一点钱。
单杠很实用,可以锻炼身体,还可以晒被褥衣服用。
不过,柳凌和柳侠在后园也专门扯了根铁丝用来晾晒衣服,谭建伟老师原来在正院里扯的那根铁丝太难看了,用猫儿的话说,在那么漂亮的院子正中间斜着扯那么根铁丝,简直是桃树上挂裤衩,太煞风景了。
柳侠把竹躺椅在背风又向阳的西北角放好,又铺得厚厚实实舒舒服服,看着猫儿躺好,给他盖上毯子让他看着书,自己又回去和饺子面。
柳凌把羽绒服脱了搭在单杠上,上面只穿着件黑色的薄毛衫,他双手撑着地面,两脚蹬在那个圆形坛上,开始做俯卧撑。
小萱在旁边帮他数数带叫好加油:“一,啊,三,四,五,爸,爸,打,老,府……”小家伙数得高兴,就要蹦几下,可惜小胖子到现在还是不会双脚同时离地。
柳侠和好了面,拿着小茴香、大葱和籽过来。
柳凌已经做完了三百个俯卧撑和三百个屈膝高跳,正满头大汗地托着小萱,让小胖子做引体向上。
柳侠喊柳凌和小萱,让他们俩过来,把肉铺子老板娘给的灯盏和烧饼种上。
猫儿正好看到一个节点,也跑过来凑热闹。
四个人一起,把灯盏全部种在了坛里,烧饼靠着后院墙种了一大片。
烧饼是柳侠他们在老家时,除了山间随处可见的野外最常见的一种了,只要种下一棵,慢慢就会蔓延出一片,朵大,颜色还特别艳丽特别多,种在一起特别漂亮。
柳侠小的时候,柳家窑洞西边种了几棵,现在从放柴的窑洞到厕所那一片,全都被烧饼占满了。
柳侠他们以前在家看习惯了,不觉得烧饼有什么好,现在来到了京都这么个连天空都灰蒙蒙的地方,他们特别想家,想家里所有的一切,他们把谭家的院子收拾干净后,柳侠看着大片空荡荡的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烧饼。
老板娘给的烧饼种子多,柳侠在正院墙边已经先种了一行,他觉得隔着翠绿的竹子,透过漂亮的墙看见五颜六色的的烧饼,肯定非常非常美。
种好了,已经快十点了,柳侠让猫儿睡觉,猫儿老老实实地躺回了竹躺椅上。
他想下午多看会儿书,现在一定要表现好点,让小叔对他十分放心才行。
小萱又拎起了他的小铲子去墙边挖土玩。
柳侠和柳凌坐在猫儿身边,择小茴香和葱,两个人轻轻商量着要不要送小萱回柳家岭的事。
曾广同回来的时候,柳长青让曾广同给柳凌和柳侠带了个话,问他对小萱有什么想法和安排。
家里人非常想小萱,玉芳最近一说起小萱眼圈就红,她知道柳钰是决定要让柳凌把小萱当亲生儿子养的,她没反对过,她已经决定等柳若虹三岁以后,她就再生一个了,小萱跟了柳凌,她要再为柳钰生个儿子。
可理智上再怎么清楚,玉芳心里还是想小萱想得不行。
两个小阎王也是,柳钰和柳葳回家的时候,两个人没看到乖弟弟,已经大闹了一场,非要让柳川给他们买票,两个人想自己来京都看小萱和柳岸哥,这次曾广同回来,都没敢让俩小阎王知道。
柳凌看着小萱,满眼的不舍,他以前觉得自己是个冷情的人,那个人对他掏心掏肺那么多年,他都能狠下心装作看不见。
可小萱,他第一次抱着小家伙,就喜欢得不想放手,这次小家伙来,和他形影不离两个月,他只要想想现在院子里没有了小家伙,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可他知道,回柳家岭,对现在的小萱才是最好的生活。
父母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一大家和睦亲爱的家人,和小萱年龄相近的哥哥姐姐,还有厉害妮儿柳若虹,广阔的凤戏山,不息的凤戏河……这是柳家每个孩子都不能错过的美好童年。
柳侠看着柳凌纠结的眼神,再看看蹲在墙角下正高高兴兴地把一个小树枝当成小树栽的小萱,果断地说:“五哥,现在先叫小萱留下吧,如果你安置的通知下来,是离京都太远的地方,那是没办法了,咱只能叫孩儿先回咱家。
如果你分到京都附近,今年就不让小萱走了,我反正每天就是给猫儿熬熬药做做饭,其他什么事都没,我带着小萱,你稍微紧张点,每星期就都能看到他了。”
祁越说,他们单位已经正式通知了,再有两个星期,国家开始正式实施双休日政策,以后,每个星期都是大周末了。
柳凌没回应柳侠的话,却叫了声:“小萱,来爸爸这儿孩儿。”
小萱清脆地答应了一声:“哎,弄,啥咧,爸爸?”就站了起来,拍拍手上的土,准备往柳凌这里跑。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堂屋西边,皱着眉头打量了小萱两眼,然后对着柳凌和柳侠厉声问:“你们是谁?谁允许你们进我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