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青坐在炕沿上换着鞋子对孙嫦娥说:“没事,这三四年,孩儿检查了十来回都正常,不可能就这一回没检查就正好出问题。”
孙嫦娥心慌意乱,担心得完全没了主意:“那孩儿他咋就忘了检查了咧,这么大哩事,他咋会忘啊?”
柳长青换好了鞋子站起来:“孩儿这不是马上要毕业了嘛,毕业前这一段时间都特别忙嘛,小孩子家,一忙忘了也正常。”
他抓着柳侠的胳膊,温声说:“幺儿,走孩儿,咱去原城给猫儿打个电话。”
柳侠此刻坐在炕沿上,脸色苍白,右手神经质地抽搐着,柳钰和柳长春一边一个扶着他,生怕他会倒下去,听到柳长青的话,他机械地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孙嫦娥跟在柳侠身边,难受得几乎要哭出声:“幺儿,恁多人都跟咱猫儿算过卦,说孩儿福大命大,你别担心哦孩儿。”
柳侠乱七八糟地点着头,无意识似的胡乱回应着,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坡。
孙嫦娥站在坡口,抹着眼泪交待柳钰:“开车慢点孩儿,看好幺儿跟您大伯。”
柳钰连连点着头,跟着柳侠小跑起来:“我知娘,你回去吧,俺跟猫儿打通电话就回来。”
柳钰也要跟着去。
他是亲自和柳岸通的电话,他感觉柳岸的身体没问题,因为柳岸和他说话时,从声音到内容,甚至都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萎靡不振颓废凄凉,对自己的学业也充满了信心,柳岸的沉重不安只表现在对柳侠和几位老人状况的担忧,对自己的处境他好像很从容,通话过程中他给柳钰的感觉是一切正常。
但看到柳侠现在的模样,柳钰有点不确定了,他知道柳岸是个心里特别能装事儿的人,怕自己真的是被柳岸骗了,所以,他想去核实一下。
并且,他还要当司机,柳侠现在的精神状况,绝对不能开车。
柳钰天不亮从荣泽赶回来,到厂里做了个简单的安排就往家跑,回家不到一个小时就又返回来,身体上非常累;柳长青是年纪大了,腿前些年还受过伤。
柳侠平时是特别顾惜家里人的感受的,可今天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一路上几乎都是在小跑,到上窑南坡的时候,内衣就已经全部湿透,柳钰扶着柳长青,两个人被他落下快一里地。
柳侠靠着山壁等人,回头看到柳长青斑白的头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难受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等柳长青和柳钰赶上来,他对柳长青说:“伯,你别跟着去了,只要猫儿没事,我保证打完电话就回来。”
柳长青喘着气说:“孩儿,我今儿不是要跟着你,我也得去看看猫儿到底咋样了?我心里觉得孩儿不会有事,可是你觉得有,我就不放心,我得亲自去看看。”
柳侠默默地点了点头,下面的路,他放慢了脚步,和柳长青、柳钰一起走。
三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停靠车子的地方。
柳钰因为顾忌柳长青和孙嫦娥的心情,没有详细描述大越野的豪华昂贵,只说猫儿在京都给柳侠买了个适合野外作业的车并且进行了改装,车子非常安全,所以不但柳长青,连柳侠都没想到猫儿买的车这么夸张。
柳侠摸着车子的引擎盖沉默了几秒钟后,红着眼睛坐上了车。
车到上窑坡坡底,柳钰刚准备加速,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柳钰赶紧打开看:“是俺大哥。哎,大哥,啥事儿?”
柳魁说:“小钰,你到望宁,没搁厂里停就直接回家了?”
柳钰说:“不是,我去厂里了,不过,我知幺儿老担心猫儿,想早点回去跟他说猫儿哩情况,就停了十来分钟,跟柳淼、建宾他俩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哦,我想着就是这样,要不不会咋都打不通你哩电话。”柳魁说,“小钰,七点多小凌打了个电话回来,说猫儿夜儿去复查了,结果正常,他给化验单传真给小凌了,小凌叫咱赶紧跟幺儿说一声,他怕幺儿知猫儿没去复查,胡思乱想。”
柳钰踩下刹车,如蒙大赦一般叫起来:“大哥,啊——,您咋不早点给我打电话说呀?幺儿跟俺大伯就搁车上坐着咧,孩儿快叫吓死了,俺正准备去原城给猫儿打电话咧。”
他说着就把电话递给了柳侠:“孩儿,你跟咱大哥说吧,要是我传话,你肯定觉得我是哄你咧。”
柳侠已经听到了柳魁的话,可是,他的神经还是没法放松,接过电话,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大哥,孩儿,他真哩没事?”
“唉!”柳魁叹了口气,“孩儿,你现在咋心眼儿这么小哩孩儿?猫儿这几年检查了十来回都正常,这一回因为快毕业了老忙,耽误了几天,你咋就吓成这样?”
柳侠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柳魁又叹了口气:“没事了孩儿,您五哥说,猫儿就怕你担心,跟您四哥通完电话,第二天啥都不干,先去做检查,要是叫孩儿知他耽误了几天就叫你白跑一趟,他心里也该难受了。”
“嗯。”柳侠低低地应了一声。
柳长青把手机接了过去:“柳魁,你现在搁哪儿咧?”
“搁仓库这边咧,有事儿伯?”
“那正好,麻烦叫王师傅给做个幺儿待见吃哩饭,你给孩儿送家里吧,俺一会儿就到荣泽了。”
柳侠猛地抬起头,看着柳长青:“伯,猫儿没事,咱,咱还去荣泽,干啥?”
柳长青说:“都已经出来了,就这么回去不划算,咱去荣泽住几天吧,你正好也跟你那些朋友联系一下,人家给咱恁多工程,你腿伤了人走不到,要是再连句话都没,人家该多心了。”
电话里传来柳魁的声音:“我知了我知了伯,我这就跟王师傅说,幺儿好吃他做哩红烧肉,我叫王师傅赶紧炖上。”
放下电话,柳长青对柳钰说:“小钰,你今儿跑了两趟,不能再跑了孩儿,你去吃个饭,然后就去厂里吧,叫柳淼还是建宾替你回去一趟,跟您伯您娘他们带个话,叫他们也放心。”
柳钰想了一下:“也中,我叫建宾回去吧,安排了厂里哩事,我去荣泽找您。”
猫儿没事,他也可以安心干自己的活儿了,他的摊子现在越铺越大,事情本来就繁杂,最近又出了件特别糟心的事,他得抓紧时间处理一下。
车子停在阀门厂接待室门前,柳长兴正在修剪门口的月季,看到柳长青,马上走了过来。
知道柳长青着急找人回去给孙嫦娥、柳长春送信,他转身往布店叫了一声:“建宁。”
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答应着从店里跑了出来,看见柳长青和柳钰、柳侠,有点拘束地打招呼:“七叔,柳钰哥,小侠哥。”
柳长青问他:“你今儿没上班孩儿?”
柳建宁是六爷的曾孙,柳长兴的亲侄子,去年从荣泽二高毕业后,去了家电城,柳魁直接给他报了个原城的电器维修培训班,学了半年,春节前回到店里开始正式上班。
建宁说:“我将回来,柳魁哥给俺重新排班了,我休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六星期天太忙全都得上班。”
柳长青点点头。
柳长兴对建宁说:“您七叔家有点急事,他给你说一下,你现在就回去给您七婶儿他们送信。”
建宁马上提起了精神:“七叔,啥事?”
柳长青简单把事情给他说了一下,建宁听完,回布店拎了包就跑了。
柳长青又和柳长兴说了几句话,就和柳侠开车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