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老七似乎觉察出了熊大娘的心思,又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我并不反对***八路军,他们打鬼子有种,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当兵的也挺守规矩,就是有些事情做得太不近情理了。眼下国难当头,应该同心协力打鬼子,干吗要挑拨乡亲们不和睦呢?真是太不应当了!”
熊大娘这时已经无心再听熊老七这些虚言假语了,她为八路军的困难处境深深地焦虑着,无风不起lang,熊老七这些话恐伯不是没有来由的。他跟那些鬼子汉奸和财东们素有来往,清楚他们的动向,说不定那些该死的家伙正在思谋着暗算***八路军哩。
“我看方文倒是出息得一表人材啦。”熊老七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椤头椤脑的,还不是只有给人打工的料!”
“话可不能这么说。”熊老七摇摇头,摆出副正经的样子,“当兵打仗要的就是一股子楞劲呀。”
熊大娘不由得一怔,略略扬起了眉毛。
熊老七却又不急于接着说下去,不慌不忙地按上一袋烟,咕噜咕噜地吸了一阵,一边晃熄火纸媒子,一边道:“我看方文跟八路军靠得很热乎,他们很喜欢他吧?”
大娘注视着熊老七,没有明确地表示什么。
“他大婶,”熊老七眼里闪动着阴险和神秘的光采,盯着熊大娘,狡猾地问道,“你说***为什么要急着减租减息?”
熊大娘依然沉默着没有作声,可是她却敏感到熊老七马上就要提出一个严重的问题来了。
熊老七稳稳当当地坐着,摆出一副老于世故的姿态,胸有成竹地说:“八路军这些外来户,跟咱们赣榆人一非同姓同宗,二不沾亲带故,干吗这样巴结大伙?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在滨海站不住脚,趁着这个麦收来个减租减息,给大伙一点甜头吃,然后就发动年青人当兵,拉回山西打游击。”
“七爷见解高见,高明。”张小二连连点头,“真是一针见血,说到***八路军的心眼里去了。”
熊老七眨了眨眼,又装出一副失悔的样子说:“其实,这都是些是非话,若是让***八路军知道了,又会说俺们背后搬弄是非,破坏抗战统一战线呐!说不定还会找我的麻烦。好在这里没有外人,不至于张扬出去。这年头做人难呀,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说话行事倒是不可不谨慎小心哪。”
熊大娘依然沉默着,斑白的头却慢慢垂下来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熊老七一推面前的水烟袋,奋然地站起身来,语调激奋昂扬地说,“象方文这班年青人应当出去闯荡一下,年青有为,前程无量呀,一定胜过咱们这些死守田园的老朽。”
“是个好小伙子!可是……”张小二顾装成虑重重的样子。
“咱们大树熊家祖祖辈辈还没出过一个有名气的军界人物哩,就让方文他们给开开道吧。”熊老七说到这里,瞥了熊大娘一眼,又换成怜悯的口气说,“只是把你,一个人闪得孤零零地,免不了更清苦一些。”
狗腿子张小二看风驶船,接上来又说:“年青人闯荡四方,挣个好前程,一来为祖先增光,二来给后代降福,邻居和本家也跟着沾光托福,倒是个大好事。不过,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干这一行得拿命换呀。方文兄弟单枝独根的,怕是不太相宜吧?”
熊老七敲敲额角,含着歉疚的微笑说:“二子说得也是。到底不是亲生父母,思量事情总不是那么周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倒也是件大事。咳!真是忠孝难全呀。”
熊大娘心情紊乱,不愿再听主仆这一搭一唱了,就问熊老七说:“您还有什么事吗?”
“嗯——”熊老七沉吟了一下,虚假地笑笑说,“请你来闲谈的,想不到又东扯西拉了这么一阵。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说当家立业要有个主见才好。俗话说得好,好狗护三家,何必自相残杀!那笔账也不必那么急,眼下我也不急等钱用。”
熊大娘没再答理熊老七,顾自撩起竹帘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