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也不想提起贺氏,毕竟她没有得到小叔子确切的消息,就闹着嫁人,还扔下文瑾,不顾孩子跪在院子里,求了她半夜,后来为此得了一场大病,差点死了。
“那个贱人!”钱先聪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当年到他大了,母亲已经过世,老焦氏便插手他的婚姻,给他定下贺氏这样的泼皮妇人,钱先聪自从认清贺氏的真面目,便一天也不想见她,那些年,他不停地找借口出门游历,也跟这个有关系,尤其是在西疆,听钱先贵说了贺氏闺门不严、撇下孩子嫁人,他更是怒意难消。
“我去问她,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韦氏道。
“不用,把她抓来!”钱先聪咳嗽一声,门外立刻跑进来一个侍从。
“带人去石卫村,从钱家把贺月梅给我带来,要快,我有话要问。”
“是!”侍从躬身退下,一溜小跑出了院子。
文瑾平时都是坐牛车或驴车,走一趟要半天,今天的侍卫可是骑马去的,乡下道路,没有多少人,侍卫一路急赶,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石卫村,他打听清楚,很快来到文瑾建起的院子。
听见敲门,翟氏跑来,一看是个官爷,直接傻了:“见过大老爷!”
侍卫一愣,也不罗嗦:“你可是贺月梅?”
“不是,民妇翟氏。”
想到文瑾的娘姓贺,翟氏指了指屋里:“我们这里有个姓贺的,就不知道是不是贺月梅。”
贺氏听得清楚,吓得坐着一动也不敢动,那侍卫过来,确定无误,扯着就出了门。
蒋春听到消息,跑了过来,也不敢多言,还乖乖给贺氏备了一头驴,让侍卫押着,去了山窝。
再说韦氏,最初的激动和不安过去,便镇定下来,指挥着钱先聪带回的仆从,杀鱼宰羊,给小叔子准备午饭。
她虽然不擅长烹饪,但有人会,一个时辰过去,上房的八仙桌上,已经热气腾腾,摆了满满一桌子。
钱先诚很激动地拉着弟弟的手:“来,坐下吃饭,先聪,你也看到了,咱家的日子,现在也过得很好呢。
钱先聪自然高兴万分:“这就好,这就好!”
“来,吃口羊肉!”钱先诚涮好一筷子羊肉,放进弟弟面前的料碗里,“你喜欢吃这涮锅不?还是文瑾捣鼓的,可香了。”
钱先聪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疑惑,在西疆,钱隽没少和他嘀咕文瑾的事儿,他对这个女儿充满了好奇。
吃火锅本来就费时间,等他们搁下筷子,侍从收拾了桌面,重新上了茶和点心,贺氏就被带到了。
毕竟同床共枕好几年,钱先聪和她的容貌,都变化极大,两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遣开外人,钱先聪皱眉看着哭倒在地的前妻,满腔的愤怒不知该怎么发泄,贺氏的日子过得并不好,看着比韦氏也要老。
贺氏哭够了,抹了抹眼睛,跪坐着开始说话:“不是我愿意改嫁的,我,我是被钱先贵暗算了,不嫁不行啊,呜呜,我也是有廉耻的。”
韦氏吓了一跳,急忙问:“钱先贵如何算计了你?你,你当时怎么不说呢?”
“呜呜——”提起过去,贺氏又哭起来,若不是被算计,现在这诰命夫人,就是她了。
那是年初二,韦氏和钱先诚都去了韦家湾,贺氏在娘家和弟媳妇唔咀,午饭都没吃,气恼地带着文瑾返回钱家。
老焦氏正闹分家,钱先诚夫妇都不吭声,只有贺氏和大房寸步不让。老焦氏和钱先贵已经容不下她,早就挖好一个陷阱,等着她跳。
焦氏和钱串串、杨柄娃都去了焦家,家里只有钱先贵和老焦氏在,贺氏勉强和他们打了招呼,就进了自己房间。
她中午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实在饿得慌,便趁老焦氏不注意,进了厨房。
厨房的蒸笼里,不仅有大白馒头,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红烧肉,贺氏最馋大肥肉了,忍不住拿了个馒头,掰开,先放了半勺油泼辣子,然后满满的夹上肉,溜回自己的房间。
文瑾可怜兮兮的看着娘吃得满嘴流油,贺氏也不搭理,自顾自往嘴里塞,她很少能吃得这么满足适意。
红烧肉有点咸,再加上她又加了油泼辣子,贺氏吃完,没一会儿就渴了,她又走到厨房,本来打算烧水,谁知道案板上,竟然就放着一碗开水,还温着,很适口。
贺氏毫不客气,端起来一饮而尽,她又用开水壶把碗加满,回到自己的房间。
老焦氏忽然善心大发,喊文瑾过去吃果子,文瑾在这个家,最是可怜的一个,爹爹不在,贺氏不爱,平时总是怯生生闷声不响,她也是饿坏了,好容易有东西吃,便老老实实坐在老焦氏的房间了。
贺氏只觉得浑身燥热,热得难以忍受,她也没有多想,还当刚才辣子吃多了,趁家里没人,便解开了外衣的带子,歪在床上。
她越躺越热,浑身难受,就在这时,钱先贵的一个同窗李家春推门进来。
李家春可不是什么好人,曾经背着钱先聪,调戏过贺氏,被贺氏一耳光打走了。这事儿贺氏没敢给人说过,觉得太丢人。
可今天,贺氏说不清怎么回事,她全身发软,实在拒绝不了李家春的纠缠。
就在两人滚在一起,最是不堪的时候,老焦氏推门走了进来。
贺氏羞愧难当。
李家春跪下向老焦氏求情,最后给了十两银子才摆平。
贺氏哭了两天,却死不下去,后来,又摆脱不了李家春的纠缠,她唯恐外人知道,丢人不浅,最后心一横,逼着李家春娶了自己。
老焦氏没了贺氏这个绊脚石,顺顺当当分了家,把钱先诚夫妇连带文瑾,赶出家门。
真正的钱文瑾一病就是两个多月,最后还是离开了这个人世。
“呜呜,我后来才想到,钱先贵和老妖婆,给我下药了,不然,我怎么能喊不出来,也没劲儿呢,我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啊,呜呜——”
钱先聪听不下去了,沉下脸:“少罗嗦,文瑾怎么回事?”
贺氏一下子噎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话:“那一年,你出门游历去了,文瑾才五岁,烧得火炭一般,钱先贵却故意拖延,迟迟不去请大夫,我急了,背着孩子出去,咱镇上当时还没大夫,要去焦家庄,可怜我一路跌跌撞撞,摔了好几跤,还是去晚了,呜呜——”
想起亲生儿子,贺氏哭得肝肠寸断,连韦氏都跟着哭起来,对钱先聪道:“文翰先病的,大房也是不肯给钱,还是他舅舅来了,把我们娘俩接到了韦家湾,当时也是好凶险,差点就没命了,文翰花光了他舅舅仅存的积蓄,还借了不少外债,可恨,可恨那老家伙,却不肯承认,死活不掏钱,把他舅舅气得,和这边打了一架。”
想到自己当年好糊涂,还责怪弟弟做事太过,韦氏羞惭地低下头。
钱先聪已经气得双手紧攥,指甲掐破了手心都没有知觉,好一会儿才难过地问贺氏:“我的文瑾儿真的死了?”
贺氏抽抽噎噎,没有回答,但深深地低下了头,钱先聪一阵目眩,靠在兄长身上,他可爱的孩儿,又聪明又漂亮的孩子啊——
两行热泪,顺着钱先聪脸上纵横的皱纹,缓缓流下,他的孩子,他的家,都没了啊。
钱先诚在一边看着,又是难过,又是羞愧,若不是自己无能,弟弟家怎么会家破人亡,确确实实是家破人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