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开春,山阳县的情况,比去年好多了。津河旧道一部分人卖了地走了,其余人家也有卖地换钱,现在拿到地的,四处雇人平田整地,没有地的人,则给人帮工挣饭吃,有出路,谁愿意腆着脸要饭呢?
柳全汉还在强调种树防风,这一回下了严令,要求农户在自己家的地上栽树,每亩平均至少有十棵,他还要求所有人家,必须让自己临河的地面,至少种五丈宽的芦苇。
那些大量买地的人家,便不得不雇更多的人,结果,邻县没法度过春荒的,也趁机过来,希望能混口饭吃。
微服出行的柳全汉发现了这个问题,严令衙役班头,把外县的人都赶出去,他可不想让人毁了山阳好容易出现的大好局面。
文瑾当然也得雇人种芦苇,这本来就是她想出来的招儿。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植树种苇,总觉得占了自己的良田,于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河道里种植,那是夏天水位高的时候会淹没的地方,本身就不能种庄稼,如此一来,反而减少了水土流失,夏日到来时,旧津河河道里的水涨起来,竟比往年清澈了许多。
东社村的男子,有人想在文瑾这里做长工,被无情拒绝,他们也知道是名声不好拖累的,十分后悔当时为了三瓜俩枣,去偷拿别人东西,现在,不光是文瑾不雇佣,赵立、黄乡吏和王家,都不肯雇佣他们。
师好古矮小无力气,更是没法找到活儿,一日看见文瑾买羊,便希望能帮忙饲养,养羊是个辛苦活儿,但却不需要很大力气,主要要心细,勤快,他自认符合条件。
文瑾明白地说,他不会雇东社的人。
师好古想来想去,和师王氏一起来去找石榴,文瑾的院子进不去,他们在外面等着,果然在去饲养场的路上拦住了人。
“黑女你真良心,师家好歹把你养到十一岁,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你竟然看着弟弟们饿肚子,也不说伸手帮一把。”师王氏原本打算和女儿好好说话的,但一看到石榴的穿着,新灿灿又膨松又柔软,便艳羡不已,自己都没能穿这么一身,几个儿子也是连裤子都没有,只好坐在破旧的被子里御寒,而这个被自己卖了的赔钱丫头,竟然有这好命,出口的话,便变了味儿。
石榴有些气恼地瞪着自己的亲娘,她能怎么办?身上衣服口中食,都是主子赐予的,她可以享受,但却不能转赠啊。
师好古瞪了老婆一眼,忍着气,好言好语地道:“黑女,不是娘狠心要卖你,咱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你现在好过了,也是娘帮你寻的好人家呀,不如你帮你爹说说情,让我给你东家放羊吧?”
石榴见师好古还有些害怕,小声解释道:“东家说过,不会要一个东社的人帮工,我说话没用的。”
师王氏恼火地呛了一句:“你个小黄鼠狼,只顾自己呢。也不想想,谁把你养这么大。”
石榴生气了:“谁养了我?韦小燕一天比我清闲,做的绣活儿都把自己养住了,我在你家,要比小燕辛苦多了,哼,是我帮着你们养儿子好不好?”
“还敢顶嘴?反了你了!”师王氏伸手就往石榴身上掐。
文瑾刚好从地里回来,就遇到这样的场景,师王氏在身上拧,师好古抡着巴掌打,石榴疼得哇哇叫,都泣不成声了。
“住手!”
师好古没想到让文瑾碰了个正着,眼里闪过一丝恨意,然后赶紧挤出笑纹:“钱小东家,我教训孩子。”
“我不是你的孩子!”石榴哭着,跑向文瑾,“东家——”
文瑾厌烦地对一脸巴结的师王氏摆摆手:“我不想再看到你俩,石榴卖给我,签的是死契,今后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走吧。”
“小东家,黑女她爹想过来给你放羊。”
“走吧,走吧!我不会雇一个心狠手辣,没有人味的人,石榴来我家时,手脚脸上都冻坏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你还是亲娘哩,竟然能忍心?活生生的人你们都敢磋磨,我哪敢让你们放羊?哼,走吧。”
师好古见文瑾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知道再求,也是无果,恨恨地在地上跺了跺脚:“天无绝人之路,离了你我们一样能活,咱走着瞧。”
文瑾不再搭理他,昂首挺胸带着石榴走过去,进了家门。
“东家,石榴给你添麻烦了。”说着,石榴腿直打弯,就想往下跪,但却舍不得这身新衣,有些犹豫。
“别跪了,你只要立身端正,把事情做好就行。”
“小东家,石榴一定会的,石榴绝无二心。”
其实文瑾对石榴十分满意,这孩子每天都要比她早起,烧了热水让她洗漱,然后就是熬稀饭,摘菜洗净,切好,等文瑾来炒,现在,还积极向文瑾学习做菜,希望能成为文瑾一样的烹饪高手,更好地伺候好主子。
这几天,文瑾雇人栽树,每天至少七八个大男人吃饭,石榴就更是忙碌,但她一句怨言也没有,特别的尽心尽力。
有石榴帮忙,文瑾已经轻松很多了,韦小燕也经常来看看,小姑娘却擅长做面食,尤其是包包子,又快又好。春天里,正是荠菜繁茂的季节,小燕和石榴一起挽着篮子,挖回来后摘去根,洗净焯水,让文瑾炒点鸭蛋,剁碎,另外泡点粉条,加入调料拌馅,味道十分鲜美,干活的工人,常常吃的直喊撑。
文瑾不怕人吃,只要好好干活就是,都知道她给雇工吃的好,想来的人多了,在她这里干活的人,就有危机感,唯恐懈怠偷懒,让发现了,所以干起活儿也没的说,她虽然雇人不比别人多,但进账却一点也不比其他人慢。
春季栽树,也就这么一个月时间,文瑾这边,不仅有几百棵的猕猴桃,其他树木,比如香椿、核桃、漆树等,还栽了几百棵。
王大山虽然对文瑾的聪明毫不怀疑,但还是忧心她年龄小,懂得少,这里背靠大山,什么样的树没有,他不明白文瑾为何还要栽树,而且是大面积的、上百亩的栽树。
“大山伯,你不觉得种庄稼不挣钱吗?”
“文瑾怎么会这么说?就算一亩地种水稻,只有二三两银子,但地多了,收入可就好了呢。”
“大山伯,若是一亩地能收个二三十两银子呢?”
“呵呵,哪有这样的好事?你种银子的吗?”大山很想知道文瑾有什么妙招,但却不好意思询问。
“大山伯,等我和明山闯出名堂,到时候再给你说吧。”
安排好了这边的事情,文瑾又急急回了山窝村。
看到文瑾,韦氏的脸上闪出喜色,只是心事重重,那笑容就有些勉强,没了往日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爽朗。
“二伯母,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没出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