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二弟,姐姐穷了,你瞧不上了?盖房子撑个门面都不行?”
“有大哥在呢,我撑什么门面。”
这是钱先诚的习惯用语,听到钱串串耳朵里,就是推脱了,只见她拿着一方又旧又脏的破手帕,往脸上一捂,尖着嗓子便哭上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呀——”
“好好好,我去还不行?”
钱串串手帕一撤,眼睛里一点湿气也没有,她咧嘴笑道:“这还差不多,你老姐这辈子第一次盖房子,你这当弟弟的不帮着,我指望谁呀。”
钱先诚只好给韦氏交代了几句,跟着出了家门。
钱先贵还在家呢,他看到弟弟,屈肘抖着府绸夹衣的袖子,露出带着玉石珠串的手腕,拿腔捏调地说道:“我明天就要去县衙,他姑姑建房的事情,就全权托付给你了。”
钱先诚一贯是个出不了头的,一听大哥说话这么大口气,立刻吓住了,一副谦虚谨慎是模样,诚惶诚恐地说道:“建房这大事,是姐夫该做主的,要我具体做个什么还行,全权负责的话,可担不起。”
钱先贵很生气,他觉得二弟越来越滑头:“这么说,你是不想出力了?”
“哪有?我这不是来了吗?”钱先诚非常委屈。
“那,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总行吧?”
“哦,行!”钱先诚松了口气,觉得这个能做到。
钱串串咧着大嘴,笑得露出深红的牙龈,满嘴的臭气乱喷:“二弟呀,这建房子可得给匠人吃好点,你给老姐拿些鸭蛋过来吧。”
“行!”
“还有,把你家的大米也拿些过来,这个可别小气了,百儿八十斤的,还不够塞牙缝,最起码都得六七百斤。”
钱先诚吓了一跳:“家里没那么多,文瑾都给卖了。”
钱串串的吹风眼立刻瞪圆了:“怎么可能?你家不吃了?”
“文瑾说,好些街坊借的种粮还了,就够吃一年的了。”他不好意思地放低声音,“都还没还呢。”
“你去要!”
“那怎么成?不行,不行!”
杨柄娃十分不高兴地走来:“先诚,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我们的好房子谁住着?让我们住了两年草屋,现在好容易建瓦房,你还不伸手帮一把?”
钱先诚可是在两家更换的时候生了大气的,闻听脸色立刻就涨得通红:“那是谁背着我换的?我宁愿住我的草屋,种我的麦田,谁把我换到山窝村的?欺负人也不是这样的!”
“吆喝!老二,出息了?敢给哥哥和姐姐发脾气了?换地也是为你好,谁现在的日子过得富得流油?得了便宜还卖乖!”
钱先贵恼了,盛气凌人地板起面孔,教训道。
钱先诚就算再面瓜,也被压地受不了了,他颤抖着手,指着钱先贵,立刻就被对方凶狠的眼光盯得转了方向,但他嘴里的话,还是忍不住喷涌而出:“我现在的日子好过?知道文瑾和文翰吃了多大的苦吗?两个孩子,他俩还是孩子呀,双手都是茧子,肩膀也不知磨破了多少层皮,还冒着生命危险去后山采摘,我的好日子,是他俩拿命搏来的。”
“二弟!”钱串串的泼劲儿上来了,“你说这话我不爱听,合着就你家的孩子拼命赶山,吃苦受累了?我若不是换了你这破房子,能有今天这么累吗?自从到了山窝,你一家上下,吃的也好,穿的也好,又是鱼又是鸭的,那都本该是我的!哼,什么两个孩子搏命了,两个小不点,加上弟妹那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能做什么?”
焦氏趁机帮腔道:“二弟呀,说话可要凭良心呢,就你家女人和孩子,加起来才多大劲儿?能有什么本事?沾了他姑的便宜,人家现在不说啥,只要你把得的好处拿出来些分给大家就罢了,你还在这里表什么功?谁在家不干活?侄子不就上了几天山吗?能出多大力?你说那些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我……”钱先诚越气,越是说不出话来,只有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老高。想起前年和儿子一起赶山,两个小家伙咬着牙一声不吭,累得一天到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钱先诚的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下来,他只是厚道呀,没想到自己掏心掏肝讨好的亲人,竟然拿了他的,还要指责他,指责他可以,还要连他老婆孩子,连没有父母的侄子也不放过,这一回,他真伤心了。
他是哪一回都伤心,只是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而已!
钱先贵的大女儿钱文茜,已经出嫁了,今天特地回娘家的,她就在草屋里坐着,听到外面的话,悄悄溜了出去,跑到隔壁,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老焦氏:“祖母,二伯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光是顶撞大姑,连我爹的话也不听了。”
“哼!看祖母如何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