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声又响了起来。过了一阵子,那姓何的中年人无奈告辞,带着跟班出了院子,面色阴郁。在这样的天气朝下方望去,谷底之中人影来往,各种布置混乱不堪,几个衣衫破旧的孩子奔走期间,倒是兴高采烈。
“他娘的,真拼啊,老东西……”何员外低声骂了一句,“还不肯松口。”
旁边的跟班过来:“员外,何必为这些人生气呢,都是买卖……”
“他娘的你看看这些人。”何员外指了指下面,“你不知道吧?平日里饭都吃不饱的东西,一帮子叫花、山贼,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若不是我们当初给他们一条财路,他们现在还在饿肚子。你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样子的吗,我让他吃屎他都吃!稍微吃了点我们剩下的东西,就拿捏起来了。现在看见好几方过来找他们,寨主出都不出现……对了,昨天到的那批人,看起来很凶的那批,什么来头,打听到了吗……”
“还没有,在问了。”
“快去打听。”那何员外瞪了跟班一眼,又看看下面,“这地方虽然鸟不生蛋,但这笔生意若是落在我手里。随时翻个好几倍,现在给一帮穷叫花子把持着,真是……去他娘,事情谈妥以后看我怎么调理他们,他们那寨主,我也抓回家去玩腻了以后送人……去他娘!老东西……”
他低声地、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这边。院落的房间里,老人咳了一阵,喝了些润喉的茶水,才稍稍缓和过来。他便是一直以来负责着青木寨事物的老人梁秉夫了,为了青木寨的事情操持半生。又带大、教大了红提。如今老人的身体渐差,但仍旧管理着寨子内外的大部分事情。送走何员外后,他躺在那儿,裹着被子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如此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忽然有人从外面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梁秉夫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他的双眼发出了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过的明亮神色。过得片刻。他一只手握住了拐杖,身体要从躺椅上起来。
负责照顾他的是一名黑瘦少年,过来帮忙搀扶起了他。梁秉夫的动作颤巍巍的,但有一股坚硬的感觉在其中,他柱着拐杖往外走,步伐显得有些快。这所院子是今年才建好的,没有多少装饰,而院子本身也不大,一名男子接近过来:“梁爷爷,你怎么出来了。”
梁秉夫道:“我接人……接一接人!”
对方便显得有些疑惑,方才进来通风报讯的男人过去低声说了一句,解释了事情。
柱着拐杖,老人走到了院门外,旁边的黑瘦少年还在扶他,但是被他单手推开了:“你走开。”随后又发现自己肩膀上还披着一张毯子,“哗”的一下扔给了那少年:“拿走!”
此时,他已经双手柱着拐杖,敲击了几下地面,随后巍然地站在那里了,他的面上已经满是皱纹与老人斑,抿了抿嘴唇,使那双唇显得单薄,有着肃然而严苛的感觉。前方的山道上还是空荡荡的,从山腰往下看,越变越大的寨子也在变得拥挤,人多起来,这一两年来,也已经不再饿肚子了。
很多人已经死了……
他并非是有雄才大略的天纵英才,若论才学,当年的他或许连中人之姿都不算。他被红提的师父救下,到了曾经的山村里,又到了曾经的寨子。那个女人对他说:“请你帮忙照看一下这里。”他还记得那个女人当时的样子虽然样貌或许已经存在脑补,但那一刻的神情他却愈发的记得清楚,于是他就住在这里,撑着寨子,教导着弟子,令他们得以存活。但很多人还是死了。
从曾经的笨拙,到如今这身形屹立间的威严,压在他身上的,沉沉的都是责任,山一般的责任。而有些人因为责任而垮掉了脊梁,有些人却会因为责任而获得同等强大的力量。
路的那头,仿佛有天风吹过来。他出门只是想接一下红提带回来的男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柱着拐杖站在那里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女人,多年前她背剑骑马离开时的情景,她留下了什么东西,而今,这些东西也许可以往下走了……
不多时,几道身影从道路的那头走过来,红提还披着斗篷,只是发丝被风微微的卷起来。她的脸上只是平日里微笑淡然的神情,但步伐却不再像往日那样沉重了,老人一眼便能看得出来,毕竟是从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就一直看着她长大的了。
跟在她身边的那位书生也在朝着这边走来,老人拄着拐杖,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他,他偏了偏头,然后也抬头看了老人,那目光复杂、沉稳,不像后辈,却也并不骄傲,一直到走到他的面前,书生低头、拱手,深深地鞠了个躬。
这不像是女婿见岳父时的样子啊……老人在心里想着,只是严肃的目光却没有变,过得片刻,他问道:“你为何拜我啊?”
书生已经起身:“想谢谢您为这里做的事。”
“嗯。”梁秉夫点了点头,目光在空中不知什么地方停了片刻,随后才如同反应过来一般,再度侧身、点头,“嗯,进来吧,你们……都进来吧。”
他单手柱着拐杖,转身朝里面走去。红提便过来扶他。(未完待续……)
ps:明天可能没有,因为得出门办点事,然后还是会继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