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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六章 三十年来寻刀剑(中)(第2 / 2页)

再后来左家人自西南回归,顶了偌大名头,时不时的便有各路人马登门拜访,有的是献策、有的是论道、有的提出批评、想与西南的传人一较高下。

但事实上,“左家人”不过是个虚拟的概念,从西南过来的一众年轻人各有自己专研的本领,也都接了朝廷的任务,对于专门跟人坐而论道、雄辩滔滔,并不热衷。

这些人登门拜访大多被拒,便常常跑到街对面的茶楼坐着闲聊,由于这家茶楼也是盯梢的好地方,过得一阵左文轩令人将之收购。一方面看着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另一方面也让人顺手记录下众人议论中好的点子,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今日这般议论纷繁的景象。

连日以来的几次冲突,意味着朝廷与福建地方势力的矛盾已近完全爆发,因此这几日在楼内议论的话语也变得格外激烈,不少人都希望自己别开生面的“策略”被采纳,从此就得到重用()

――事实上,这倒并非痴人说梦。

小朝廷入主福建之后,由于君武的策略是要重铸一轮游戏规则,因此过去两年,确实有不少无背景的年轻人因为脑子灵活,从类似的舆论场合被发掘出来,并且在武备学堂等地方学习半年到一年之后,被投入官场,成为吏员或是低级的官员,这与西南大量的拔擢无背景的账房甚至商人为吏也是类似的路线。

曲龙平静地感受着茶楼与远处的一切,此时倒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按照先前的推测,这个时候,小龙那边……就快要与陈霜燃的人照面了。

她在感受心中的恐惧。

自父亲死后,被闻寿宾收养的这么些年来,恐惧是时常会有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感受变得极钝。

事实上,那段时日里,许许多多的情绪一度都变得很迟钝,喜悦是迟钝的、悲伤也是,恐惧与自己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并不真实,甚至于当时在成都的自杀,心绪一度都有些虚幻,到底为什么自杀、到底在害怕什么,她自己也不太能说得清楚。

闻寿宾死后,那层厚纱才渐渐被抽走。她并不是笨人,闻寿宾一度教给了她许多世俗的规则,以理智来说,后来非要离开西南,也是该恐惧的,但事实上,恐惧并未变得生动,她跟随着华夏军的队伍离开成都,学习了一些生存技能,包括易容化妆等等等等,但事实上,比较好用的办法是跑到烂泥里打一个滚,把自己弄成乞丐――即便曾经过了瘦马的生活,她对这些事情,也并不忌讳。

到了杭州之后,心绪才变得真实了一些,再到与小龙的重逢,虽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心情起起伏伏的,曾经裹在心房上的那些东西,似乎也渐渐地被清理开了。

小龙是很厉害的人,即便在险象环生的战场上,他也如回到家一般的从容,即便面对着那些强大的武林高手,他也总有着睥睨一切的自信。他的强大一如西南面对着整个天下的强大,可即便是这样,恐惧感在曲龙的心中,也日复一日地变得生动了起来,时不时的敲打她,让她感到患得患失。

她想起许多年前父亲的离开。

那时候的父亲,在她的心目中也是一般的强大,强大到天下无敌,然而某一天他出征了,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倘若小龙……

上午的阳光并不强烈,泥炉里烧着炭火,远处城池在闹,近处有喧嚣的茶客。她坐在那儿,手掌张开、而又握起,跟随着小龙练功、而后被细细按过的身体上泛起接触时的暖意与酸痛的反馈。

这些时日以来,她亲过了他,也被他细细的触碰过了许多地方,如同某种仪式一般,在那些被他接触过的地方,她的身体似乎也有了别于过往的感受。

恐惧的心绪在心中翻涌,出奇的,她倒也并不反感这些恐惧。她想要跟他纵马江湖,感受许多许多的东西,若是能够长长久久,那或许是上天再给了她一次的生命,但若是不行……倘若有什么样的意外,于她而言,也有着极为简单的选择与应对存在。

她或许会害怕小龙出什么意外,但却并不会害怕此后的抉择。这中间,对她或许也有着极为深刻的意义。

坐在那儿,不知什么时候,掉了眼泪。

她发现之后,张开手,将脸上的痕迹擦去。嘴角倒是微微的笑了笑。

伸手倒了水、静静地泡了茶、静静地坐着。

不知道小龙那边怎么样了。

如果陈霜燃的想法是让他对铁天鹰出手,真的要出手吗?

怎么样才能合理地拒绝呢……

或者不拒绝,顺势杀了他?对小朝廷又该怎么交代……

心中正想()

着这件事,感受着生动的世界与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前方有一道身影过来。

“这位公子,拼个桌,可好?”

曲龙抬起目光望去,桌子那边出现的,乃是一名鬓边发白的中年儒生。对方笑眯眯的,身上似乎有着上位者的气息,曲龙将目光瞥向一边,似乎又有几名疑似护卫的人正在旁边落座。

没什么印象……

她微微直了直身躯,按照宁忌的教导,将两只手掌随意地按在了桌下的膝盖上,这是方便绿林人出手袭击的戒备姿态,他这姿态摆出来,一旁的护卫变了脸色,有人站了起来。

道:“若不方便呢?”

对方笑着,已然在前方坐下了。

“是银桥坊那边的龙傲天、龙少侠吧?先前有缘,咱们其实见过一面,却想不到龙少侠今日也来这鼎泰楼喝茶……”

“阁下是……”

曲龙完全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人了,但她先前与小龙在银桥坊摆摊,被人见过倒也说得过去。

却见对方带着长辈般的笑容,拱了拱手。

“哦,鄙人姓成,单名一个放字,字舟海。”

他这姓名一报,曲龙目光微动,脑子里如同炸开了一般,也不知该如何说话。

一旁已经有跑堂送上了茶具,却见对方摆着茶杯,一面笑着,一面继续说话:

“也不知少侠今日来这鼎泰楼,是想要做些什么,说出来不怕人笑话,成某人在福州还有些人脉,与隔壁的左家、与这鼎泰楼的东家濮阳逸都能说上话,少侠在银桥坊的义举我也有所知晓,若今日过来想要与这两方见面,鄙人倒是能代为引荐……”

意外的事情出现了――

见到了完全没想过的人――

曲龙看着茶桌对面。对方目光灼灼,坦率的话语中,像是在审视着她的一切。她尽力维持着表情的冷淡。

“哦?那成大人……都听说些什么了?”

以反问还击,心中已乱成一团……

******

九仙山下、荷芸谭。

曲龙在鼎泰茶楼遭遇意料不到的人物同时,这一片,烟尘扬起、落下,众人翻滚、爬起,转眼间再次冲杀成一团。

面上蒙着花布的宁忌行走在扬起的烟尘里。

两名传话的绿林人跪在地上宁死不肯再走,那也没办法了……

有人继续将石灰包掷出,渔网同时抛洒,错落的杀招,对岳云、银瓶等人造成了些许困扰。

但在烟尘的那边,岳云于第一时间躲避石灰的动作中,猛的甩手,顿时又是一样东西呼啸而出,那是一柄系了铁链的八角链锤,随着他的挥舞朝着众人砸出,与手持长兵器的银瓶一道,将周围的高手迫开在丈余之外,铁锤扫过地面,土石崩飞如雨。

这八角链锤乃是战场上的兵器之一,锤头沉重,链条可远及,在战场上无论是冲阵打砸小兵还是斩将、破甲都极为方便。只是这种锤子全力甩开了砸中谁都是一团稀烂的肉,绿林厮杀或是城市当中打斗便不易控制,或许是这等原因,他在福州城里一般不用,这次乃是恨透了做局的人,方才带了出来。

此时骤然出手,链锤远及丈余,一名绿林人在灰尘之中躲闪不及,便被链条系住了腿,甩在空中,铁锤砸将回来便砸中了他的髋部,眼看着人如同破麻袋般倒在了地上,又被舞得血肉飞起,众皆骇然。

岳云发狠将那人连着锤子挥起来,另一边,吞云身法趋进,他身上铁袈裟卷舞腾飞,犹如巨大的龙卷,岳云仓促间以链锤反砸,只听咚――的一声沉重闷响,链锤呼啸旋转着往天空飚飞,直接飞上路旁高高的树冠,岳云猛的一扯,大量树枝朝下垮()

塌,而他的身体已然被吞云一掌打飞,在地上翻滚。

吞云想要追击上去,这边铁天鹰脚下跨步,手中长刀一记猛挥,霎那间,剧烈的刀光呼啸成圆,几乎伴随着他的跨步无声地扫过方圆一丈的空间,樊重仓促一挡,后劲如海潮汹涌而来,不远处吞云的袈裟与刀光砰的砸在了一起,铁片旋飞。

“你这……”

眼前这一刀,同时照顾两大高手。樊重不由得微微一愕。

他却认出了这一刀的来历。

先前的厮杀之中,他能够感受到铁天鹰的刀法突破,也能够感受到他刚猛的刀法风格与当年的刘大彪极为相似。他只以为铁天鹰籍着当年与刘大彪厮杀那一场的执念渐渐悟道,奠定了如今的刀法风格。然而眼前的这一刀斩下来,整个事情却分明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一刀之下,卷动流云之意,刀藏后劲如海潮,这一重劲力与刀意,分明便是当年霸刀之中几乎作为招牌的一式“斩却云山”。

铁天鹰与自己一般,乃是当年参与过围杀刘大彪的主要参与者之一,要说籍着与对手的厮杀悟道,模仿了对方的风格,这并不出奇。但这么多年以来,他在天南霸刀的绝杀榜上绝对脱不出前五。

――他哪里学来的这一式刀法?

仓促间,脑中想到了一个可能,一时间觉得合理、又觉得荒谬。

左家人从西南学回了霸刀,教给了铁天鹰?

可以固然是可以――但刘西瓜怎么想?

这样的思考,对于眼前的事态,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片刻的挥洒中,铁天鹰行刀如浪潮如江河,霸道而又圆融,眼看一个照面已经拿不下对方,预期中的某个后手似乎也并不那么靠谱,樊重便要发出讯号一齐撤走。

荡漾的灰尘中,陡然听得有人暴喝:“你谁――”

在这声响之中,似乎还有人说了一句:“你上啊。”

下一刻,血光爆炸般的绽放开来。

……

变故发生在樊重右侧丈许的距离上。

此刻出现在那里,想要照着铁天鹰冲上去的乃是一位匪号“沧海一刀”的胡姓刀客,此时众人正一鼓作气往铁天鹰这边合围,铁天鹰一式“斩却云山”扑向吞云和尚,也在霎那间与这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这刀客脚下发力,正扑出了不到半丈,脑后警兆忽生,朝着后方喝了一句:“你谁――”

一道身影此刻正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侧后方,以变态的花布蒙了脸,阴恻恻的目光,盯紧了不远处铁天鹰的身影,他就如同背后灵一般,似乎也要一同朝那边扑过去。

“沧海一刀”哪能料到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仓促间想要收力回斩,目光也与对方交错了一瞬。

他步伐变慢,对方的眼神似乎也生气了。

“――你上啊。”

推了他一下。

刀客步伐踉跄,下一刻,进入铁天鹰刀气警觉范围。

“斩却云山”去势未尽,却也正好到了变招的最佳位置,铁天鹰身形如幻影,紧接着那一刀,照着这边全力劈返回来!

胡姓刀客还没能反应过来,他的一只手已经断了,九环大刀借了与吞云和尚硬拼一击的反震力道,在最合适的距离与姿态上,狠狠地劈开了他的整个胸膛,一瞬间,骨碎肉飞、鲜血爆炸如花朵,惊起漫天泼墨。这恐怕是铁天鹰练习时都难以展现的完美一刀,被对方以身体做饵,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沧海一刀”在这瞬间已化为尸体。

但这尸体在爆开之后,还在被推着往前方扑去――

鲜血的锋芒在他的身后、滔天而起。

铁天鹰“哇()

――”的一声,将手中的刀锋卷舞,化作绵密而凶狠的刀网,劈斩的余波在那沧海一刀的身体上砰砰爆开,而在那尸体的侧面,嗜血的双刀从低处扑了出来,以刀客的身体为遮掩,转眼间,扑腾起无数凶戾的刀芒,照着铁天鹰的中路,扑杀而入!

那双刀挥斩的凶狠与霸道,在这一刻看来,竟比铁天鹰手中的正宗霸刀还要暴戾与猛烈。

血花也在老人的身上陡然绽放开来。

怒极的呐喊声震彻四方。

“铁天鹰――”

“我杀你全家――――――――”

……

吞云、樊重抓住机会,同时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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