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顾眼下吧……待收复绛、慈、蒲等州……待咱们的粮秣充沛之后,再做打算。”晋王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但这些话也许多的是讲给他自己听的,所以讲到后来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微弱力。
对于李嗣源而言,晋王的解释已经是掏心窝子的话了,可李嗣源并不满意。粮秣和辎重只是当前的一个困难,或许这个困难很严重,且就在眼下,但相比于沦为卢龙的依附,这个困难并非不可克服的。河东从来不是富庶之地,但凭借这相对来说较为贫瘠的土地,河东军已经屹立天下二十年,甚至一度打得宣武狼狈逃窜,让四方军镇畏服于下,难道过去的粮秣就多、军甲就利?
身为大太保,晋王膝前众义子之首,李嗣源对如今的地位很满意。官拜番汉内外马步军总管,封地潞州,可以说要兵有兵、要地有地,在河东军,他是一方大军头,在潞州,他就是一个小皇帝,这种日子,是如此的惬意,如果有谁想要动摇他的地位,他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拼命。
甚至,李克用也有自己的野心。晋王已近天命之年,数十年的征战在他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痕,除了眼疾的老毛病外,每逢阴雨天,晋王都会浑身疼的难受。李嗣源没有想过挑战晋王的威权——他也不敢想,但晋王薨了以后呢?李存勖年轻,德望不足,李嗣昭战功到时足够,可在义子中的排序却位居自己之后,至于周德威,那是外姓之人,从来就不在李嗣源的考虑之内……算来算去,李嗣源觉得自己的机会其实很大。而要想实现这一梦想,就得依靠武力!
这,才是李嗣源忌惮卢龙军的最重要原因。河东军与卢龙军勾连已有两年多,卢龙在了解河东的同时,河东也同样在探悉卢龙。身为河东军的大军头,李嗣源最反感的就是燕王在卢龙运行的那一套体制,在这套体制中,卢龙军中只有一个军头,那就是燕王自己,没有燕王的同意。卢龙军上上下下的诸多大将里,没有一个人有能力调动军队。
李嗣源最害怕的就是晋王也在河东推行这套体制,一旦河东实行这套体制,那么李嗣源继承王爵的机会就相当渺茫了。李存勖德望不足,可他身上有晋王的血脉;李嗣昭在诸义子中虽然排序在后,但他军功太大。而自己,一旦没有军队和地盘,就等于失去了依仗,怎么看都不是接班的最佳人选。
晋王现在要首先考虑南征大计。李嗣源心里的小算盘是拿不出手的,他只能黯然退出,期望晋王能够在南征之后,开始着手布置。以防范太行山那一边的洪水猛兽。
不过,也并非只能消极等待下去,既然暂时说不动晋王,也可以先试着联络联络各家军将。比如统率威远军的李嗣本,比如统率代北兵的李嗣恩,比如镇雁门关的李存进。比如大同防御使李存璋等等,想必这些军头也不愿意自家的兵权被收回去吧?
琢磨来琢磨去,李嗣源忽然觉得,自己甚至有可能去找周德威,作为外姓子,周德威没有继承王爵之望,恐怕对于手中的兵权,会看重三分。
李嗣源在晋州城中大为苦恼的时候,位于绛州的梁王也在同样苦恼之中。好不容易将天子迁到了洛阳,满以为从此天下在我手中的宣武众将们,忽然被太子巡狩幽州的消息打击得士气全。苦心孤诣的一番筹谋尽数成空,不仅让迁都之举成为一出彻头彻尾的闹剧,而且引发了天下藩镇的离心离德。
好盟友王建态度暧昧,刚刚达成盟约的杨行密复又调兵北上,再加上过去听命于己的赵氏兄弟背离,这些都让梁王恼怒不已。敬翔、李振、裴迪等人还没有拿出可行的对策来,河东军又重兵云集晋州,让梁王顿时有些慌了手脚。至于缁青、上党等地的战事,都已经成了小打小闹,不在梁王的考虑之内了。
河东是宣武的大敌,也是至今为止,宣武上下最为忧惧的威胁,听说晋王亲自领军抵达晋州,梁王也坐不住了,连忙从东都赶往绛州,准备应对河东军的反扑。如今绛州已经云集了十万宣武军,朱友宁、氏叔琮、朱友恭、张归厚等大将各带精锐悉数赶到,可梁王仍旧觉得兵力不足。按照宣武军与河东军过去作战的经验,兵力至少要两倍于河东,宣武才能维持均势,只有当兵力达到三倍以上,才能考虑胜利。
可如今去哪里调兵呢?杨师厚要镇遏淮泗,防备杨行密;葛从周要镇兖州,掌控缁青战局;康怀英要镇陕州,监控李茂贞和王建;贺德伦和侯言又在上党,遮蔽洛阳之北……至于敬翔和李振最近举荐的袁象先和蒋玄晖,又要留在相卫,阻止卢龙军南下,怎么算都觉得兵力不足。
还有该死的赵匡凝和赵匡明兄弟,如果不是他们,杜洪、马殷和雷彦威等人的兵力就可以抽调北上了,可是现在却被牵制在南方而不得动。
河南虽好,却是四战之地,虽说富庶,可是也真难控制……
头疼的梁王准备在绛州采取守势——这一点都不奇怪,十万宣武军面对六万河东军只能防守,一切只因为河东军有大规模骑兵。听说晋王这次集中了六千骑兵,有这么一股庞大的骑兵力量屯驻于晋州,宣武军谈何攻略?天复二年为了攻略河东,宣武军可是集中了二十万人!
听说上党方向只有数千卢龙军和少量河东军,梁王最后将目光投向这里,他打算将贺德伦或者侯言中的一部抽调到绛州来,让自己麾下能够补充到十三万人。两倍于敌,这一仗才能勉强打一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