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继续南下宣州之时,杨行密却从宣州给王茂章发来了命令,让他沿溧阳、曲阿、江都、高邮、楚州一线向北引路,礼送宣武军离境。王茂章看着这份军令,怔怔间说不出话来。
杨师厚、李晖所部,已于七日前入宣城。
之所以说“入”而非“克”,是因为杨师厚、李晖并没有占领宣城,他们反而被困在了宣城内的王府行在。
因为宣州豪族谢氏的内应,杨师厚、李晖赚开了城门,宣武军擒获了杨行密的部分家眷,包括老父杨怤、夫人朱氏,以及次子杨隆演、三子杨濛,同时抓到的还有数十家淮南将门眷属,其中就有节度副使冯弘铎、寿州刺史朱延寿、宣州观察使李遇、升州刺史李德成、牙军都押衙米志诚等一大帮淮南重将的家眷。
李神福和王茂章二人的家眷随杨行密迁居江都,倒是躲过了一劫,但不乏亲戚好友沦陷宣武军之手。
杨师厚和李晖很想将宣城全部占领,可惜城内的丹阳兵非常扎手,虽然被攻了个出其不意,各部陷入混乱之中,却兀自死战不退,反而多有战果。等冯弘铎、李遇、米志诚等在宣州的将领反应过来,逐渐将丹阳兵集结之后,杨师厚和李晖只能无奈的退入王府及周边官衙之内,以淮南诸将的家眷为质,勉强稳住阵脚。
冯弘铎、朱延寿、李遇、李德成、米志诚等诸将都是杨行密的左膀右臂,更是淮南立镇的顶梁柱,如今家眷被杨师厚和李晖所握,整个淮南都不敢稍有异动。更何况人质中还有杨行密的老父、正妻和两个儿子,孤军南下的宣武军已经占据了主动地位。
随后宣城之内再无战事,匆忙赶至的杨行密派人与杨师厚、李晖商谈,谈出来的条件是宣武军释放一半家眷,淮南军护送宣武军北撤,等宣武军回到泗州下邳后,再释放另一半家眷。
打到现在,杨师厚和李晖所部也只剩下了三千余人,原先的部众可谓十亭折了八亭,损失虽然惨重,但好歹超额完成了梁王交办的军务,两人也感到侥幸之极。而且在杨师厚看来,这样的千里转战对于洗练部众是极有好处的,以这剩下的三千人为骨干,重新征募起来的军队必然战力强悍。
数万淮南各部军队“护送”着三千宣武军一路北撤,经溧阳,过句容,在江都乘船渡江,由楚州过淮河,向北进入下邳,路上可谓“秋毫无犯”。
进入下邳后,杨师厚和李晖松了一口气,又放回了一部分淮南家眷。淮南军则不敢松懈,将下邳周边围了个水泄不通。双方都没有发生冲突,而是静静等候梁王的到来。
天复三年的八月,一片混乱的大唐天下忽然间沉寂下来。
缁青、淮南战场上,兖州、青州、博昌、下邳处处都在对峙,却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发生。刘鄩仍然在兖州城内安然若素,葛从周着急也没用,还得时不时向城内接济粮草;氏叔琮和侯言统领大军与王师范在青州隔着城墙相互对骂,小打小闹常有,大规模攻城几近于无;下邳、博昌也都寂静无声,战鼓和旌旗不出大营。
鄂州方向,李神福撤兵以后,被打惨了的山南和江南诸道联军不敢再东越洞庭半步,剩下的只是庆幸和喘息。
河东云州的吐谷浑人叛乱也已经平息,河东铁骑重新向南集结,一边舔着伤口,一边等待时机。
淮南大军被杨师厚吸引到下邳附近,越王钱镏终于有时间静下心重新设计他的王府。新的越王府位于钱塘北城,钱镏打算在里面垒建两座小山,中间再开出一片金池。
西川王建刚得了蜀王封爵,于是缓下了向北蚕食关内的脚步。无数信使从成都府撒出,将王建封蜀王的消息传遍两川,以稳定夔族和巴人土著,旬月之内,夔东三十六族、巴人八大部落尽数依附成都。
而在关内,不知从何时起,一则传言几日内散播于京畿、凤翔,说是岐王李茂贞去年年底偷偷私藏了一位皇子,并且逼迫天子下了立太子监国的诏书。还有人说,一直寻找不到的中尉韩全诲就是被岐王藏起来的,目的是要寻机再起。关内之地立刻紧张起来。
当然,缁青战场也没有立刻就太平下来,战争的规模只不过变得小了很多,作战的方式也发生了改变。最主要的改变来自于赶到了博昌城下的卢龙军,卢龙军将沧州军和魏州军所属的四营骑兵集结使用,从七月份开始,聚集起来的两千名卢龙骑兵开始在缁青战场上活跃起来,时而以都为一队四处斩杀宣武传令的信使,时而以营为一队焚烧宣武辎重粮秣,作战区域由博昌逐渐向东扩散,越过青州,抵达登莱。甚至在兖州、沂州、密州等处战场上,都出现了卢龙骑兵的身影。
这种草原上常见的战法一经使出,立刻令宣武军倍感头疼。
七月十日,新晋燕王李诚中悄然离开博昌战场,东进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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