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的时候,大军终于在平卢节度副使李嗣业的催促下向南进军了。李嗣业是平卢节度使王师范派来的,一为阻止刘重霸南下,二为接应李诚中的到来。说白了,他的作用很大程度上就是带路党。
李嗣业非常心焦,因为博昌的情形很危急。李诚中过河的那天他过来拜见过一次,然后就立刻率本部向博昌赶去。到了博昌外围时,宣武军一支军马上来阻挡,李嗣业没有贸然交战,而是等待卢龙军的大队。可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他干脆把部队留在原地和宣武军对峙,自己又跑回了黄河岸边。
等李嗣业一回来,他才明白为什么卢龙军耽搁了那么久——辎重太多了!各种粮食、各种军甲、各种器械堆积如山,想想自家的平卢军,跟人家一比,寒酸得跟叫花子没什么两样。正看得留口水之际,他再次被马营中的景象所深深震撼——战马太多了!
李嗣业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战马,数千匹马集中在一起,光是马嘶蹄踏的欢腾场面就让他感到似乎身处另一个世界。李嗣业目瞪口呆的表情落在卢龙军军官的眼里,很自然的引来好些鄙夷的目光,但是他没有恼怒,而是很不耻下问的打探卢龙军究竟有多少战马。
当一名骑兵军官告诉他,这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战马都渡不了河的时候,他差点傻掉了,心里头羡慕得发狂。这种羡慕让他心头立刻盘算起来,脑子里开始飞快的动起了小心思。当他再次出现在李诚中面前时,不由自主的将身段又矮了一头,对李大帅的态度越发恭敬起来。
“李帅,早听说河北多马,却没成想竟然如此之多,真真叫末将艳羡啊。”李嗣业叹道。
李诚中呵呵一笑,走出帅帐,边和李嗣业说话,边查看各军的准备情况。
李嗣业连忙弯下腰,双手虚搀着李诚中的手臂。他是堂堂一镇节度副使,能够摆出如此低的姿态,这记马匹拍得李诚中相当爽。晚唐之际,天下节度何其多哉,更别提节度副使了。而节度和节度又是不一样的,大的节度执掌一方,权重倾国,相比之下,小节度的rì子就相当不好过。
如今的天下藩镇以七大节度为首,宣武节度使朱全忠、河东节度使李克用、西川节度使王建、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淮南节度使杨行密、镇海节度使钱镏,还有一个自然就是卢龙节度使李诚中。这七大节度也是天下公认的强藩,每一个拿出来都有争霸的实力。实际上他们的职权已经远远超过了节度使这一职务所包含的意义,朝廷对此早就一一封王了。
第二等节度使势力要小很多,远远没法与七大节度相比,比如山南和江南的那几个节度使——武昌军节度使杜洪、忠义军节度使赵匡凝、武安军节度使马殷、武贞军节度使雷彦威,还有平卢军节度使王师范等,兵少地寡,仅以自保而已。当然,王师范在第二等节度使里算最硬扎的那一类,甚至敢直捋宣武军虎须。
第三等节度使便是屈居大节度之下的那些心腹重将,比如宣武军势力范围内就有十多个节度使,几乎每个朱全忠手下的大将都能挂上一个节度使名号,有的甚至两个,朱友宁就身兼建武军节度使和宁远军节度使,算得上宣武这座大山里的小山头。类似的情况在河东军中也非常普遍。
还有一类节度使就更不值钱了,要么没兵,要么没权,偏于一城一地,之所以能够自存下去,只不过是因为强镇没有jīng力关顾而已。还有的连偏居一隅都做不到,空有朝廷的委任却无法赴职,每天去向天子请安问个好,然后领一份微薄的薪俸以便养家糊口。
李嗣业属于第二等藩镇中的副使,照理说算得上有头有脸的角sè,现在对李诚中这么卑躬屈漆的小意奉承,李诚中当然暗爽不已,当即洒然一笑,道:“李将军且随本帅走走,看上哪匹马便知会一声,牵走便是。”
李嗣业兴奋的嘴都裂开了一朵花,弯得身子更低了:“大帅如此抬爱,真真愧煞李某!这却如何使得,这……这叫卢龙众家兄弟们见了,不免笑话李某不知礼数。”
李诚中拍了拍他刻意弯下来的肩膀,道:“哪里话,卢龙平卢原本就是一家,百年前都在营州,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将军不要见外嘛!对了,你部下缺不缺马,本帅再送你十匹!”
李嗣业眼眶都红了,哽咽道:“大帅,末将,末将无以为报,只有效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