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何皇后拎着一个黄锦包裹进来,也顾不得和天子说话,拉着李祯左看右看,满脸的不舍。却见昭仪李渐荣闯了进来,同样拎着一个包裹,身后还拽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女童,却是李渐荣所生的皇女李禐。
李渐荣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向天子道:“陛下,让十三姐一起去吧,求求陛下了,陛下,让她去吧……”一边恳求一边大哭。
何皇后上前拉起李渐荣,又摸了摸女童李褑的小脑勺,向天子道:“七郎,让十三姐一起吧,也好给十一郎做个伴。”
天子答允了,于是当即提笔下了两份中旨,封十一皇子李祯为端王,封十三皇女李褑为唐兴公主。第三份诏书是要太子并授监国之权,仅仅以中旨形式下发是远远不够的,天子沉吟片刻,命张茂安传翰林学士韩渥觐见。
这时候韦贻范已经死了,其他几个政事堂的相公都是岐王李茂贞安插的人,政事堂中并没有天子和韩全诲可以信任之人。其实就算是韦贻范本人,也是李茂贞的人,素来只听李茂贞的吩咐。
翰林学士韩渥一直垂涎政事堂宰相的职位,韦贻范病死后便想要钻营这个位置,但他想当宰相又不愿轻易表态,既不支持李茂贞,也不投靠韩全诲,更不曾说过朱全忠的坏话,看上去是个忠厚之人,其实却是骑墙派,天子也很看他不顺眼,所以一直没有进入政事堂。
韩渥匆匆赶到麟德殿,一进门,天子便扔给他两份诏书。一份是天子中旨,加韩渥为中书令,另一份是敕书,立端王李祯为太子。两份诏书都没有内廷票文,也没有天子印玺。
韩渥看了看天子,看了看韩全诲和张居翰——他不认识张居翰,但此刻也不关心张居翰是谁,然后他看见了一边趺坐的何皇后、李昭仪,以及两个皇子、皇女,最后他看见了天子身旁捧着印玺的张茂安。
将两份诏书摊在地上,韩渥略一思索,便立刻明白了天子的用意,于是飞快的提起笔来,在立监国太子的诏书上“中书令臣:”后面的空白处填上名字。
张茂安上前将两份诏书拾起,在天子桌案上誊抄了一遍,然后用印,韩全诲上前附票文。又将誊过的那份加韩渥为中书令的中旨递给他。韩渥不发一言,向天子拜了三拜,径自离开。
随后,同样的故事再次上演,侍御史崔构在同一天里转换了两个职务,官职先更为给事中,等他在立监国太子的诏书上“给事中臣:”后面的空白处填上名字后,随即又由给事中迁御史中丞、同平章事。
这些年来,同样的把戏天子已经“被迫”玩了无数次,只有这一次感到兴致盎然,韩全诲和张茂安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唯有张居翰远离中枢近二十载,在一旁看得冷汗直冒。
不久之后,何皇后和李昭仪分别哄着太子李裕和唐兴公主分别藏到一口大竹箱中,上面铺上几匹绸缎、撒上几锭金银,又搬出几口同样的竹箱,里面放上搜集起来的吃食,上面同样覆盖以绸缎和金银。
韩全诲和张茂安召来的十多名心腹小黄门早已等候于行在之外,将竹箱全数搬上大车,在天子仅剩的十多匹御马中拣选了几匹还能跑得动的,会和上张茂安自幽州带来的调查统计局行动处人员,也不回府,直接出了行在。
韩全诲这些日子虽然已经不太吃得开了,不仅凤翔军对他很敌视,连神策军他也掌控不住了。但好歹他有天子圣旨,又是积威日久,厉声呵斥了几句,把守城门的军士才不情不愿的开了城门。
韩全诲刚走不久,凤翔军牙将郭启期便率队来到凤翔城下。他路上遇到了离开的韩全诲车队,却因为距离较远,看不太清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此没有上前阻拦。
守城军士将城门打开,迎入郭启期的时候,郭启期随口问道:“适才出城者谁人?”
守城的军官回答说是中尉韩全诲。
郭启期疑惑的问守城军官:“韩全诲出城作甚?”
守城军官答道:“韩中尉奉天子令,往汴军营中议和。卑职不得不开门放人。”
郭启期又问:“韩中尉车队上带的是什么?”
守城军官回答说:“是给天子给汴军送的正旦节礼。卑职验了,不过是些绫罗绸缎,还有些散碎金银。”见郭启期对韩全诲出城的事情很关系,守城军官又说:“请郭牙将放心,韩中尉回来后某便立刻禀报郭牙将。”
郭启期笑了笑,望着韩全诲车队离去的方向,轻声道:“他回不来了。”
郭启期是奉岐王之命前去汴军大营商谈议和的,回来之后也不耽搁,径直前往岐王府面见岐王李茂贞。
岐王李茂贞这些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势力最鼎盛的时候,他统有关内、山南数十州,治下百姓数百万,带甲军士五万,轻卒不下十万!因为紧邻京畿,他是对朝政最有影响力的藩镇,动不动就带兵入京,已经养成了和天子“共议国事”的嗜好。
可惜自从和韩全诲联手,将天子弄到凤翔之后,李茂贞的境遇可谓每况日下,手下曾经期许为精锐的凤翔军,竟然完全不是宣武军的敌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坐困孤城一年之久,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了。
他正在岐王府邸内焦急的等候消息,一听说牙将郭启期求见,什么都顾不上了,大冷天之下,连毛靴都没有穿,光着脚丫子便赶到门口,拉着郭启期的双臂不停晃动:“如何?汴军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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