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堂上现在只有三个人,坐着的是刘仁恭,站着的是周知裕和李诚中。刘仁恭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高大的军官,心里其实很爱惜的。入伍从军一辈子,到了他这个年岁和地位,对于军中崭露头角的新一代军将,都会忍不住有一份爱惜之意,更何况这个人是自己的嫡系。
刘仁恭清楚的记得,自己这半年来只接过三份喜报:
第一份是去年秋天,喜报来自榆关,小胜,斩三十八级,成功防守住了岌岌可危的榆关。
第二份是去年冬天,喜报来自白狼山,大胜,斩二百七十六级,初步稳定了平州局势。
第三份是今年开春,喜报来自白狼山外,野战大胜,斩六百多级,俘虏契丹兵六百余人,阵斩契丹品部大郎君图利,俘获小狼君兀里,攻占柳城,降服燕郡,半个营州重归卢龙军!
三份捷报的当事人却只有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个去年南征时才加入健卒营的李诚中。
看着这个年轻军官恭恭敬敬的站在自己面前,刘仁恭忽然生起一种事业已有后来人的慨叹,上午节堂军议时的怒火烟消云散,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擅夺赵家军马的事情,其实也不算什么。
“坐吧,好问别站着了,还有李诚中,你也坐……对了,可有表字?”刘仁恭温言道,后面一句话问的是李诚中。
李诚中屁股刚挨着绣墩的边,听大帅问话,忙又起身:“兵马使已给卑职取了表字,字自成。”
“坐,坐下回话。”听说李诚中的表字是周知裕取的,刘仁恭立刻想起了自己给周知裕取字的十年前,忽觉时光倥偬,不禁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向周知裕笑道:“好问,当年你随某镇戍妫州,一晃也十多年了,遥想往事,仿如眼前啊……”
周知裕叹道:“能跟随大帅,是某的福气。”他这话由衷而,诚恳无比。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大头兵,爬到现在卢龙军一方高位,主掌一州兵事,周知裕的确对刘仁恭感恩戴德。
“有你们这些老弟兄帮衬,才是某的福气。只是这大帅之位难做啊,这几年来,某殚心竭虑,从无几天安心日子好过。本想着今年好好休养生息一番,不再管南边的事,可你不打人家,人家却要来打你,契丹人在关外骚扰劫掠未休,朱全忠又瞄上了咱们。当此艰难时刻,唯有内部众心一致,方可消弭此危局,否则恐怕这一战也就是最后一战了,某的生死且不说,你们恐怕也难有好的收场。”
刘仁恭这番话让周知裕坐不住了,连忙起身,惶恐道:“末将错了,不该与赵霸起口舌之争,致使上午军议险些坏了大事,请大帅责罚。”
刘仁恭道:“赵三郎口出恶言,那是他不对,回头某让他给你赔礼。只他说的战马……”
周知裕道:“自成占据柳城后,倒是搜罗了不少战马,但已经66续续送到平州大营五百匹,末将上午说带领两千五百平州军随侍大帅,其中便有五百骑兵。自成在关外苦苦支撑,为我卢龙开拓了半个营州,那片地方千里平坦,没什么险关可守,他兵力又少,正是急需战马的时候。若是大帅决意退马,那便将末将手中的五百匹战马退给他吧。”
周知裕这番话等于将全部责任揽在身上了,他的平州军属于刘仁恭能够掌控的另一支军力,让他退马,和刘仁恭从自己麾下退出五百匹战马没多大分别,这却让刘仁恭有些肉痛,犹豫着看了看李诚中。
其实刨去要送给高家的五百匹战马,李诚中手上还有千余匹战马,这只是他离开柳城时的数字,估计品部各长老手中还有大量战马,若是再到散居的各族牧民中去搜集,凑齐两千之数只是时间问题。只不过这些战马他可是要自己留着,除了计划中的骑兵之外,他准备让麾下所有士兵与契丹人一样,都有战马可骑,成为能够快移动的骑步军。
这时候就要感谢高刘氏了,既然高刘氏之前已经明确告诉李诚中,她高家愿意担着这件事情,那李诚中此刻也只能搬出来抵挡。当下苦着脸道:“大帅,本来卑职想办法挤出五百匹马给赵家也不是不行,但现在有些晚了,卑职已经答允刘夫人,月底便给广边军送去五百匹战马……”
“哪个刘夫人?”刘仁恭一愣。
“高家的。”
“高刘氏?”提起这个女人,刘仁恭就头痛不已。
“是。高家在广边军和契丹迭剌部作战,那边的契丹人都是精锐,非是柳城的品部可比,刘夫人为此事十分担忧,便找到卑职……或者大帅与刘夫人说一声,这些马我先还给赵家,过些时候搜齐了战马再送到广边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