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中在窑洞中倾听着王大郎对解里的控诉,解里没有出现,他一回来便猫到了自家的小窑洞中没有露面,只剩王大郎在这里气冲冲的怒斥着解里。
李诚中对王大郎的指控并没太上心,他关注的重点在两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是:“解里教官的教导是否尽心?有没有逃跑的心思?”对这个问题,王大郎思索片刻,老老实实的回答:“教官很用心,教导了很多东西,弟兄们收获很大。一路上故意留了些机会给教官,也没见他动心思逃跑。”
第二个方面是:“那处过冬营地有多少契丹人看守?周围有没有其他契丹人支应?离白狼山有多远?”王大郎的回答是:“看不出有多少契丹人守卫,但现许多汉人在营地外劳作。周围至少十里范围也没现其他契丹人的营地,这座营地离白狼山后山山口不算太远,骑马约摸一个多时辰,徒步则需半日。”
李诚中听完以后在窑洞内来回踱着,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整个冬天,李诚中所部都没有迈出白狼山一步,因此,他判断这应该不是契丹人的诱饵。契丹人的游骑哨探范围集中在南面的白狼山口,对于后山向北的小路并不知情,再加上李诚中所部的龟缩防守战略,因此,契丹人过于大意,对过冬营地守卫松懈的可能性反而很大,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出击机会。至于那些营地中被王大郎描述为“成群”、“数不清”的牛羊,李诚中同样眼红,而且红得比王大郎还厉害!
“集合全营,准备出击!”李诚中狠了狠心,咬牙布了命令。
王大郎精神一振,随即又问:“那解里……”
李诚中道:“慢慢来吧,易地而处,咱们也同样如此,说不上什么错。”
……
解里回到自家窑洞里,躺在干草堆上睁着双眼呆。他给王大郎的解释看似冠冕堂皇,但实际上不经推敲,连他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因此,他越想越觉得李诚中不会放过自己的“背叛”行为,很可能会将自己解职。自己重头去做那些体力活倒也没关系,大不了少吃一些,可是,女人和孩子怎么办?
而且,自己真的是“背叛”吗?到底什么才是“背叛”呢?
解里记得冯司士的课堂上专门讲过,做人必须“仁义礼智信”,仁者,要亲要爱,要关心他人、心怀苍生百姓。解里自从学到这个字眼的时候,就在白狼山中按照这个字眼的意思来做,他在劳动中帮助别人,在生活中关心那些弱者,尤其是女人和她的两个孩子……想到那个女人,解里脸上微微有些烫。
义者,要处事公正、做事合理,尽好自己应尽的责任。在这一点上,解里也觉得自己没有哪方面有所错失。他在劳动中从来不留力气,做了多少事情便拿多少工分,有多少工分,就换多少粮食。在教导士兵训练中,也从不偷懒、从不马虎,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完全对得起自己挣得的那些工分。
礼和智姑且不论,这两个字的意思太复杂,解里还在琢磨和学习,但“信”字,如何才算信呢?按照他和李诚中的约定,他既然承诺了要训练好这些士兵,就一定会完成这个承诺,他也是这么做的。这次赴山外拉练,他有很多次机会逃跑,但一想到自己的承诺,解里就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他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做一个严守信义的君子。
在今天之前,解里一直认为自己做得不错,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不让斥候队进攻族人的营地,算不算违背了冯司士所教导的做人道理呢?
白狼山的窘迫情况解里是知道的,看到营地里那些牛羊的时候,解里也同样眼红。如果能把那些牛羊带回山里,百姓们就不用为吃穿而愁了,那个女人和她的两个孩子就能过上很好的日子。解里觉得作为一个手上沾过汉人鲜血的契丹人,能够得到汉人百姓的理解,能够得到那个女人的认同,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他为此相当惶恐,每次听到两个孩子欢快的喊他“解里大叔”,他在感动之余,都会由衷的不安和内疚。
想到那些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百姓,想到那些对自己尊重而听令的士兵,解里深深叹了口气。
可是……自己能向自己的族人挥刀么?
解里脑子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一会儿,他决定去寻冯司士,冯司士是有大学问的人,懂得很多东西。解里自从听了冯司士的课后,觉得自己的天也开了、地也广了,见识不知道比以前多了多少。在这个心情苦闷,找不到方向的时刻,他要向冯司士寻求一个合理的解答。
解里出了自家窑洞,却听见一阵急促的木哨声,就见士兵们纷纷从窑洞中闪出来,很快便在校场内集结成整齐的队形,人人手持利刃,全副装备。解里心头一紧,也顾不上去寻冯司士,赶到校场边,找到了李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