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损是政事堂三相之一,若是往年的话,也算得上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但可惜碰上了这个倒霉年月,别说是李诚中了,就算在韩延徽眼里,也不过一待宰的羔羊,浑没半点地位。
“他来干什么?”李诚中随口问,眼光仍然在扫视着渡河的大军。他穿越前看大决战那部电影的时候,觉得电影中的大军真是气势恢宏,但此刻身临其境,才发现现实比电影来得震撼,故此舍不得将眼睛挪开。
“说是奉天子之令,来见殿下。”
“哦,让他上来吧。”不是李诚中刻意跋扈,而是实力和地位到了他的这个地步,这些礼数其实都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了,因此,这句话他说得很自然,也压根儿没有往心里深思。
但这话一说出来,韩延徽和后面拥立着的张兴重、钟韶等一干大将顿时大喜,个个如饮醇酒,只觉到心旷神怡。
过不多时,满脸愤懑之色的独孤损爬上了高丘,来到李诚中面前。独孤损感到很愤怒,作为天子的使者,李诚中哪怕身居王爵,又是皇室玉牒上记载的宗亲,也应当下来迎接自己才是,怎敢大刺刺的让自己上来见他,居然半步都不移动?虽说中枢衰微,但从来没有一家藩镇这样对待过天使。哪怕是屡次劫持天子的李茂贞、强行迁都的朱全忠,在天子或是天使面前都同样表现得恭恭敬敬,持礼甚严!
独孤损很想拂袖而去,但一想到身负的重任,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这口怨气。
“陛下听闻上党决胜,特遣本官代致贺意!”
“好说,谢过陛下了。”李诚中点点头。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天子,也没有人告诉他天子向你表示祝贺的时候,你该持什么礼节,所以李诚中很淡定的向独孤损致谢,就此了事。
等了片刻,没有等到李诚中虚礼遥致的那套礼节,独孤损险些憋出内伤。在李诚中好奇的目光中尴尬了半天,才讪讪道:“陛下说,宗室之中出了殿下这样神武的豪杰,由衷为之欢喜,只是从未见过殿下,却不知殿下是否有暇,前往洛阳一叙?”
说这话的时候,独孤损心中立刻紧了起来。燕军在上党和诸侯联军决战,可谓举世瞩目,身居洛阳的天子当然关心。听说燕军大胜之后,整个洛阳都轰动了,天子也陷入了极为矛盾和纠结的状况之中。
按说梁王战败,天子确实感到如释重负,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忽然消失了,这种轻松感是很爽的。可是燕王携数十万大军南渡,却又令他感到极度恐惧。天子还记得往昔听闻李诚中在河北崛起时,自己还为之欢呼雀跃,听闻燕军多次挫败梁军时,还激动得落泪不止,可是当燕军取得了决定性胜利的时候,自己怎么会忽然间害怕得浑身战栗呢?
燕军从孟津渡河的消息传到洛阳,天子立刻想起了去年底燕军骑兵一出现,自己所募的三万将士便顷刻间烟消云散的往事,于是紧急在病榻上召集臣僚商议。商议来商议去,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最后只能让独孤损前往“致贺”,顺便以邀请燕王入都相见的借口,看看燕王是否会挥军进驻洛阳。这便是独孤损的真正来意。
“洛阳啊?”李诚中想了想,摇头道:“恐怕现在没工夫了,大军就要东征,尽扫平河南,便请相公回禀陛下,且待将来再见吧?”
独孤损揪着的心忽然松了下来,立刻道:“如此,便祝殿下东征顺利。”
独孤损回到洛阳,直入皇宫。乾元殿上,听说李诚中并意进入东都,天子和重臣们都欢的吐了口浊气,天子斜靠在宝榻之上,力的挥了挥手,让人把藏在乾元殿夹壁后的甲士撤去。以天子和重臣们的计较,如果燕王真的挥军入城,还真没有什么阻止的办法,只能暗藏甲士,待燕王赴宴时杀出,或可搏一个活命的机会,这已经是不得已的法子了,能不用当然最好不用。
“难道燕王真个忠于大唐、忠于朕么?难道说他就真的只是跋扈而已?为何不进洛阳呢?”天子皱着眉苦苦思索,心中疑惑不解。
天子的疑惑,同样存在于燕军将领之中,韩延徽和张兴重等人面面相觑,搞不清李诚中为何不“顺道”进一下洛阳?
韩延徽在李诚中面前素来敢言,因此又有“韩大胆”之称,他正要开口询问李诚中的时候,却听李诚中说话了:“传令,让太子即日启程,迁东宫于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