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都头心中大悔。抬手给自己脸上拍了两记清脆的巴掌。
周坎顾不上斥责李都头,向左右急问:“这几日有没有黎城的军报?”
陈虞侯亲自赶到附帐,没过多久,抱着一摞军报文本冲回了大帐。几个参军围上去,快速的一本本翻开,也顾不得拾掇,看完一本扔下一本,又拿起一本。
一名低级军官怯生生的在大帐之外徘徊,不时探头向大帐之内张望,却被刘虞侯看见了,向周坎道:“总管,那是朱押衙,负责黎城、东阳方向军报的第一道审核。”
按照燕军的作战指挥体系,战场各个方向的军报和消息会被划分成片,分别由不同的参谋军官审看,如果有需要处理的军情,则送往高一级军官进行第二道审核;负责第二道审核的参军负责甄别军报的重要性,在职权范围内发往各有司、各部门直接处理;如果军报很重要,则需要报送如刘虞侯、陈虞侯这样的高级军官,由他们来处理,或是直接处置,或是报周刊决定,亦或是在大军军议中提出来商议。
刘虞侯所说的这位朱押衙,就是负责黎城和东阳方向军报第一道审看的参谋军官,黎城方向每日一发的军报在他这里已经存档了数十份,全部都是报平安的折本,却不想今日陈虞侯亲自过来讨要,二话不说全部拿走,神态甚是焦急。这让朱押衙心中万分不安,故此跟了过来,却近不了帐前,只能远远隔着等候。
周坎等不急陈虞侯等人一份份翻看,当即把朱押衙传了进来,询问黎城有没有异常。
朱押衙说黎城方向很平稳,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只是前些时日报过,说是浊漳河涨水,其他再也没有了。
周坎心里平稳了不少,挥挥手让朱押衙离开,然后继续等待。过了一会儿,陈虞侯等人将黎城的军报翻了个遍,说没有任何异动,然后又将那份浊漳河涨水的折本挑出来,大声诵读一遍。
到昨日为止,黎城都没有出事,这让帐中众将心态都缓了下来,于是又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黎城方向没有异常,有两种可能,要么三王联军压根儿没有偷袭黎城的计划,大伙儿只是虚惊一场,要么就是这条小道非常难走,再加上天降大雨,河水上涨,偷袭的敌军还没抵达。
不同的可能有着不同的应对方法,前一种可能性只需要适当加强对黎北坡、黄崖洞、龙泉一线的查探,提醒黎城守将张龙时刻警醒就可以了,但风险很大;后一种可能性则需要向黎城调派援兵,从大军的战场安全性考虑无疑是应该优先这么选择的,但这会占用大量作战资源,削弱燕军对石峪的围攻力度。
陈虞侯和刘虞侯亲自带着几名参军飞快的演算着,在李都头的协助下,很快拿出了一个抽调兵力支援黎城的方案。
陈虞侯和刘虞侯的这一通演算,让李都头差点当场晕菜,一开始他还能跟上两位虞侯的思路,到了后面,脑子里就成了一锅粥,两位虞侯问什么,他就绞尽脑汁回忆什么。这些问题包括:浊漳河谷小道最宽有多宽、最窄有多窄,河东军行军时习惯几排纵列,河东军的日常用餐量,河东军习惯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休息,各级指挥行军时的位置,各部之间的习惯距离,河东军军士宿营的用具,甚至包括他们是集体大小便还是自由大小便……这些问题非常细,让李都头完全不知道究竟和打仗有什么关系。
让李都头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问话中,陈虞侯和刘虞侯演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预测,三王联军如果偷袭黎城的话,根据浊漳河河谷的通行能力和输送能力,以三千人偷袭,从武乡出发,需要二十天左右抵达黎城;以六千人偷袭的话,这个时间会延长至一个月;如果是八千人的话,需要的时间和消耗会成倍增长。因此,想要达到最大战果,最适合的偷袭兵力应该在五千至六千人左右。
与李嗣源在石峪安营扎寨的时间来比较,结合李都头对老河东军行军速度的一般性认知,再加上大雨导致浊漳河水位上涨这个因素,陈虞侯和刘虞侯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三王联军出兵偷袭黎城,最佳的兵力配置在五、六千人,此刻所抵达的位置应该在黄崖洞至黎北坡之间!
现在到了让周坎做决策的时候了,需要他选择一种应对方法,也就是李诚中灌输给燕军的作战思想——军队主官只需要做决策,其他的,交给参谋来完成。
按照一名指挥者的正常心态,周坎无疑很想选择简单应对,提醒黎城守将张龙注意警戒,同时派出斥候查探浊漳河谷小道,这样做不会打乱燕军围攻石峪的整体部署。
周坎这位潞州战场临时总指挥麾下的兵力为:幽燕保安军六千余人,李存勖的残军千人,辽东保安军五千余人,妫州军一万两千余人,总计战兵两万五千人,此外还有屯于潞州的补充兵四十多个营,两万多人。但有实战经验、具备合成能力的还是两万五千名战兵,两万多名补充兵只能作为兵力损失的补充,不能作为整体拉上战场,而且这些补充兵的主要补充方向是主战场高平。
依靠这些兵力,周坎需要负责潞州、襄垣、黎城三个支点的防御,同时要围攻石峪韩军大营,兵力已经非常紧张了,再从里面抽调数千人到黎城去,会让攻打石峪的作战捉襟见肘。而且黎城远离主战场方向,一旦主战场需要兵力应急,派过去的援兵也很难及时赶过来。最后,要是人家根本没有偷袭黎城的计划呢?一切布置不都成了巨大的浪费了么!
但危险是极有可能存在的,因为李嗣源在石峪安营扎寨本身就给出了有力证据,所以周坎非常为难,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