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袁、蒋二人竟然吃了熊心豹胆,为谋一些私财,竟然敢擅做主张,挑动淮南内乱。要是真个挑成了也罢,可朱延寿和安仁义俱都身死宣州,不仅没有成事,反令吴王知晓了其中内情。如今梁、吴刚刚达成一年的盟约已被彻底撕毁,淮南兵已经屯集北疆,随时可能直捣宣武腹地,值此多难之际,却让宣武如何应对?
敬翔低头沉思,心里揣测其中是否别有内情?一会儿又怀疑是否袁蒋二人之所以如此任意妄为,全因之前自己对他们赞誉过多而导致自信心膨胀?
李振则是心头有愧,暗自着急,心里琢磨着议事之后赶紧遣人回一趟汴州,速速将那两箱金锞子分还给袁蒋二人,无论如何须得赶紧撇清关系。
所有人都在等待梁王对袁蒋二人的处理决定,一时间堂上鸦雀无声。
梁王独坐帅案之后,额头青筋暴起。虽说杀了这个袁象先派往淮南挑事的心腹,却始终压抑不住满肚子怒火。其实这件事情要放在平日里,事机不成也无所谓,吴王杨行密翻脸就翻脸,宣武何时就怕过淮南?
可眼前却不同啊,自从太子跑到幽州之后,自己非但没能达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夙愿,反而惹得天下藩镇群情愤慨,放眼河南四周,卢龙、河东、平卢、凤翔、荆南,全是自己的敌人,曾经以为的铁杆盟友王建都在蠢蠢欲动,再加上一个淮南,这叫梁王如何不头疼?再凶猛的老虎,也架不住群狼撕咬不是?
该死的袁象先,该死的蒋玄晖,真会挑时候啊!
梁王很想狠下心来处理袁蒋二人,可是,再一琢磨,还真没法下得去手!袁象先是自己的外甥,素来善讨自己欢心,袁氏又是宋州豪族,是支持自己立身的重要支柱,动了袁象先,不说感情上过不去,光是河南众豪门是否还会支持自己,就得重新掂量掂量。至于蒋玄晖,那是自家乡党,是少时起便于微末之间跟随自己从军的好弟兄,真要杀了他,如何向老部下们交代?
反过来再一想,抛开二人求财的私心不提,煽动淮南内乱,怎么说也算不得大过,若是前两年间,甚至还当论功。只不过,现在可真不是时候啊!
梁王内心里反复纠结,其实已经不太想追究袁蒋二人之过了,这份心思节堂上众人都慢慢领悟过来。敬翔和李振都在琢磨着怎么帮袁蒋二人转圜之际,建武军节度使朱友宁在旁边插言道:“叔王,其实此事也没什么大罪过,淮南若敢兴兵,咱们扫平了便是。叔王也不必太过苛责他们,某以为他二人大抵不过是为求财罢了。听说此二人在河北之时,便擅长营生,也曾为咱们宣武得过许多战马,叔王念在他二人有功,便饶了他们这一遭罢。”
这话一出口,敬翔和李振心里都是大惊,暗道朱家子侄果然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也不知袁象先和蒋玄晖哪里得罪了朱友宁,竟遭此人落井下石。
果然,梁王奔来还打算宽宥袁蒋二人,听了这话后却脸色沉了下来。朱友宁这话听上去是在为袁象先和蒋玄晖开脱,实则是提醒梁王,这两个家伙为了谋财,当年就曾经与卢龙私下里沟通,这次挑动淮南内乱的事情,说不定和卢龙那边也有些关系!
梁王闷声道:“少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
朱友宁躬身应道:“是。”
敬翔和李振心中暗叹,袁象先和蒋玄晖今番要遭难了。
梁王摆了摆手,又道:“暂且不说这些腌臜事,先说说究竟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兴绪,你先说。”
李振低头想了片刻,理了理头绪后道:“如今局面确乎有些危险,但咱们自己个儿不能乱。淮南杨行密虽有北寇之心,但某以为却非急务。淮南兵少,又向习水战,若是果然北犯,只消令宽仁将军和峻葔将军严加防范便是。”
杨师厚和李晖二人的统兵才能,已经在去年直捣宣州一役中有所证明,二人如今也成为了宣武军中可以独当一面的帅才,李振说他们能够顶住淮南兵的进攻,并非虚言,这是节堂所有人都承认的公论。
“除了兵来将挡之外,咱们还需知道,淮南自来便与吴越不睦,双方争战已近十年,其仇怨不亚于咱们与河东。只消殿下修书一封,送与钱镏,与其相约共同攻打淮南,想必钱镏没有理由不答允。哪怕钱镏并不真个出兵,咱们只需将此事宣扬开去,杨行密知道了之后,恐怕就不敢兴兵北犯了。如此,则淮南无忧。”
“再说淄青。有通美将军坐镇兖州,平卢军不可能有西顾寸进的机会,唯一可虑者,只在卢龙骑兵。前些时日,咱们派往淄青的骑兵败了,不过此为以少击多之故,非战之罪。只需知会通美将军,咬牙顶上三个月,待秦州下一批战马长成之后,淄青战局便可大大缓解。”通美是葛从周的表字,葛从周的军事才能不需解释,由他领兵,足可托付一方。
“至于西川王建,某以为,且放他入山南与赵氏兄弟争斗也好,如今的关键不在山南,不在淄青,不在关内,更不在淮泗。三晋之地自古为表里山河,坐拥天下形胜,只要一战而定河东,咱们宣武才算做到进可攻退可守,其余诸藩皆不在话下。”